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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對他這個人,我真是感激不盡,」伯爵一副憨態,裝得挺象。

  「您那些勳章呢?……」彌斯蒂格裡問道。

  「他一天要吸多少煙啊!」德·賽裡齊先生只顧說自己的。

  「啊!他連口袋裡都裝滿了煙,」喬治說。

  「我也聽說過,」萊傑老爹帶著幾分疑惑的神氣說。

  「咳,豈但如此,他不光吸煙,而且嚼煙葉,」喬治接著說,「我還見過他在滑鐵盧抽煙呢,那樣子真好笑,那時蘇爾元帥①把他攔腰抱住,推他上車,他卻抓了一支步槍,要向英國人沖過去哩!……」

  「您去過滑鐵盧?」奧斯卡目瞪口呆地問道。

  「是的,年輕人,我參加過一八一五年的大戰。在聖約翰山②打仗時,我已經升上尉了,戰敗遣散的時候,我就退隱到盧瓦爾河畔。說實在的,在法國呆膩味了,我再也呆不下去。我要不走,早就給逮起來了。因此,我同兩三個沒有牽掛的夥伴一起離開法國,塞爾夫、貝松,還有別人,現在還在埃及,在穆罕默德總督手下當差。這個總督真是個古怪的傢伙,你們看!他本來不過是卡瓦勒地方一名普通的煙草販子,現在卻要成為一國之君了。賀拉斯·凡爾奈③的圖畫《馬穆魯克④的大屠殺》裡還畫了他。多麼威風呵!我呢,我可不願背叛祖先的宗教,去改奉伊斯蘭教,何況改宗還要動外科手術⑤呢!這種罪我可不想受。再說,誰瞧得起叛教的人呢?啊!要是他們一年給我十萬法郎,倒也罷了,也許……還有?……而總督只賞了我一千塔拉裡……」

  ①蘇爾(1769—1851),即達爾馬提亞公爵,拿破崙封的帝國元帥,一八一四年曾投靠路易十八。一八一五年百日皇朝時又投向拿破崙。一八一六至一八一九年流亡國外,後被查理十世封為公爵和貴族院議員。七月王朝時期歸附路易-菲力浦,曾任陸軍大臣、外交大臣、議長等職。

  ②即滑鐵盧,一八一五年,英普聯軍在此打敗拿破崙。

  ③凡爾奈(1789—1863),法國著名風景畫家。

  ④「馬穆魯克」,埃及騎兵,曾敗在拿破崙手下。

  ⑤信奉伊斯蘭教需行割禮。

  「這合多少錢?」奧斯卡問道,他正聽得出神。

  「哦,沒多少。一個塔拉裡大約合一百個蘇①。說真的,在這個天打雷劈的國家,如果這也算是一個國家的話,我賺到的錢,比起我養成的壞習慣,真是得不償失。我現在一天不抽兩袋水煙就沒法活,這煙可是貴得很哪……」

  「埃及到底是個怎麼樣的國家?」德·賽裡齊先生問道。

  「埃及麼,那只是一片沙漠,」喬治面不改色地答道,「除了尼羅河流域,沒有一點綠色。只消在一張黃紙上畫一條綠線,那就是埃及。不過,這些埃及人,這些鄉巴佬也有一點比我們強的,那就是他們沒有警察。啊!哪怕你走遍全埃及,也找不到一個。」

  「我想埃及人大概很多吧,」彌斯蒂格裡說。

  「恐怕沒有你猜想的那麼多,」喬治接著說,「更多的倒是阿比西尼亞②人,不信回教的土耳其人,韋夏布人,到處流浪的貝督因人,信基督教的科普特人……總而言之,和這些畜生待在一起真沒意思,所以我很高興能夠坐上—條熱那亞的三桅船離開,雖然那條船要到伊奧尼亞群島去為阿裡·德·戴貝蘭③運軍火。你們知道,英國人把軍火賣給所有的人,不管是土耳其人還是希臘人,甚至是魔鬼,只要魔鬼肯出錢,都能買到軍火。這樣,我們就從贊特島逆風沿希臘海岸駛去。

  ①二十個蘇等於一法郎。

  ②阿比西尼亞,埃塞俄比亞的舊稱。

  ③指約阿尼納總督阿裡。

  你們別小看我現在這個樣子,在那一帶地方,大家都知道我喬治的鼎鼎大名呢。我是那個赫赫有名的采爾尼-喬治①的孫子,我的祖父和土耳其打過仗,但不幸的是,他沒有打敗土耳其,卻被土耳其打得大敗,結果送掉了性命。他的兒子逃到法國駐士麥那②的領事家裡避難,一七九二年回國後死在巴黎,遺下了懷有身孕的妻子。後來我母親就生了我,我是她的第七個孩子。我們的金銀財寶都給祖父的一個朋友拿走了,弄得我們傾家蕩產。我母親只好靠變賣首飾維持生活。

  一七九九年,她改嫁一個姓雲的商人,那便是我的繼父。我母親一死,我就和繼父鬧翻了。不瞞諸位說,我繼父真不是個好東西;他現在還活著,不過我們沒再見過面。這個可惡的商人甚至不問我們是屬狼還是屬狗,就把我們七個孩子拋下不管了。因此,萬般無奈,我只好在一八一三年當了兵……你們很難想像,這個老阿裡·德·戴貝蘭見了采爾尼-喬治的孫子是多麼高興。在這裡,人家不拘禮節,隨便管我叫喬治。但是在那邊,總督卻賞了我一個後宮……」

  「您還有過一個後宮?」奧斯卡問道。

  「難道您還做過旗幟上裝飾著馬尾的總督③?」彌斯蒂格裡問道。

  ①采爾尼-喬治(1762—1817),塞爾維亞(現屬南斯拉夫)獨立戰爭的領袖,他起義反抗土耳其人,於一八一七年被殺害。

  ②士麥那,土耳其城市,伊茲密爾的古稱。

  ③當時土耳其總督旗幟上裝飾的馬尾越多,官就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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