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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省的愛情(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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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句話使母親那張因終身苦惱而格外憔悴的老臉,有了一點兒光彩。 "你覺得他好嗎?"歐也妮問。 葛朗台太太只微微笑了一下;過了一會她輕輕的說: "你已經愛上他了是不是?那可不好。" "不好?為什麼不好?"歐也妮說。"你喜歡他,拿儂喜歡他,幹麼我不能喜歡他?喂,媽媽,咱們擺起桌子來預備他吃早飯吧。" 她丟下活計,母親也跟著丟下,嘴裡卻說:"你瘋了!" 但她自己也跟著發瘋,仿佛證明女兒並沒有錯。 歐也妮叫喚拿儂。 "又是什麼事呀,小姐?" "拿儂,乳酪到中午可以弄好了吧?" "啊!中午嗎?行,行,"老媽子回答。 "還有,他的咖啡要特別濃,我聽見台·格拉桑說,巴黎人都喝挺濃的咖啡。你得多放一些。" "哪兒來這麼些咖啡?" "去買呀。" "給先生碰到了怎麼辦?" "不會,他在草原上呢。" "那末讓我快點兒去吧。不過番查老闆給我白燭的時候,已經問咱們家裡是不是三王來朝了。這樣的化錢,滿城都要知道嘍。" "你父親知道了,"葛朗台太太說,"說不定要打我們呢。" "打就打吧,咱們跪在地下挨打就是。" 葛朗台太太一言不答,只抬起眼睛望瞭望天。拿儂戴上頭巾,出去了。歐也妮鋪上白桌布,又到頂樓上把她好玩地吊在繩上的葡萄摘下幾串。她在走廊裡躡手躡腳的,唯恐驚醒了堂兄弟,又禁不住把耳朵貼在房門上,聽一聽他平勻的呼吸,心裡想:"真叫做無事家中臥,禍從天上來。" 她從葡萄藤上摘下幾張最綠的葉子,象侍候筵席的老手一般,把葡萄裝得那麼惹看,然後得意揚揚的端到飯桌上。在廚房裡,她把父親數好的梨全部擄掠了來,在綠葉上堆成一座金字塔。她走來走去,蹦蹦跳跳,恨不得把父親的家傾箱倒筐的搜括乾淨;可是所有的鑰匙都在他身上。拿儂揣著兩個鮮蛋回來了。歐也妮一看見蛋,簡直想跳上拿儂的脖子。 "我看見朗特的佃戶籃裡有雞子,就問他要,這好小子,為了討好我就給我了。" 歐也妮把活計放下了一二十次,去看煮咖啡,聽堂兄弟的起床和響動;這樣化了兩小時的心血,她居然端整好一頓午餐,很簡單,也不多化錢,可是家裡的老規矩已經破壞完了。照例午餐是站著吃的,各人不過吃一些麵包,一個果子,或是一些牛油,外加一杯酒。現在壁爐旁邊擺著桌子,堂兄弟的刀叉前面放了一張靠椅,桌上擺了兩盆水果,一個蛋盅,一瓶白酒,麵包,襯碟內高高的堆滿了糖:歐也妮望著這些,想到萬一父親這時候回家瞪著她的那副眼光,不由得四肢哆嗦。因此她一刻不停的望著鐘,計算堂兄弟是否能夠在父親回來之前用完早餐。 "放心,歐也妮,要是你爸爸回來,一切歸我擔當,"葛朗台太太說。 歐也妮忍不住掉下一滴眼淚,叫道:"哦!好媽媽,怎麼報答你呢?" 查理哼呀唱呀,在房內不知繞了多少轉,終幹下樓了。還好,時間不過十一點。這巴黎人!他穿扮的花俏,仿佛在蘇格蘭的那位貴婦人爵府上作客。他進門時那副笑盈盈的怪和氣的神情,配上青春年少多麼合式,教歐也妮看了又快活又難受。意想中伯父的行宮別墅,早已成為空中樓閣,他卻嘻嘻哈哈的滿不在乎,很高興的招呼他的伯母:"伯母,你昨夜睡得好嗎?還有你呢,大姊?" "很好,侄少爺,你自己呢?"葛朗台太太回答。 "我麼?睡得好極了。" "你一定餓了,弟弟,"歐也妮說,"來用早點吧。" "中午以前我從來不吃東西,那時我才起身呢。不過路上的飯食太壞了,不妨隨便一點,而且……" 說著他掏出勃萊甘造的一隻最細巧的平底表。 "咦,只有十一點,我起早了。" "早了?……"葛朗台太太問。 "是呀,可是我要整東西。也罷,有東西吃也不壞,隨便什麼都行,家禽羅,鷓鴣羅。" "啊,聖母瑪麗亞!"拿儂聽了不禁叫起來。 "鷓鴣,"歐也妮心裡想,她恨不得把全部私蓄去買一隻鷓鴣。 "這兒坐吧,"伯母招呼他。 花花公子懶洋洋的倒在靠椅中,好似一個漂亮女子擺著姿勢坐在一張半榻上。歐也妮和母親端了兩張椅子在壁爐前面,坐在他旁邊。 "你們終年住在這兒嗎?"查理問。他發覺堂屋在白天比在燈光底下更醜了。 "是的,"歐也妮望著他回答,"除非收割葡萄的時候,我們去幫一下拿儂,住在諾阿伊哀修道院裡。" "你們從來不出去遛遛嗎?" "有時候,星期日做完了晚禱,天晴的話,"葛朗台太大回答,"我們到橋邊去,或者在割草的季節去看割草。" "這兒有戲院沒有?" "看戲!"葛朗台太太嚷道,"看戲子!哎喲,侄少爺,難道你不知道這是該死的罪孽嗎?" "喂,好少爺,"拿儂捧著雞子進來說,"請你嘗嘗帶殼子雞。" "哦!新鮮的雞子?"查理叫道。他正象那些慣於奢華的人一樣,已經把他的鷓鴣忘掉了。"好極了!可有些牛油嗎,好嫂子?" "啊!牛油!那末你們不想吃千層餅了?"老媽子說。 "把牛油拿來,拿儂!"歐也妮叫道。 少女留神瞧著堂兄弟把麵包切成小塊,覺得津津有味,正如巴黎最多情的女工,看一出好人得勝的戲一樣。查理受過極有風度的母親教養,又給一個時髦女子琢磨過了,的確有些愛嬌而文雅的小動作,頗象一個風騷的情婦。少女的同情與溫柔,真有磁石般的力量。查理一看見堂姊與伯母對他的體貼,覺得那股潮水般向他沖來的感情,簡直沒法抗拒。他對歐也妮又和善又憐愛的瞧了一眼,充滿了笑意。把歐也妮端詳之下,他覺得純潔的臉上線條和諧到極點,態度天真,清朗有神的眼睛閃出年青的愛情,只有願望而沒有肉欲的成分。 "老實說,親愛的大姊,要是你盛裝坐在巴黎歌劇院的花樓裡,我敢保證伯母的話沒有錯,你要叫男人動心,叫女人妒忌,他們全得犯罪呢。" 這番恭維雖然使歐也妮莫名其妙,卻把她的心抓住了,快樂得直跳。 "噢!弟弟,你取笑我這個可憐的鄉下姑娘。" "要是你識得我的脾氣,大姊,你就知道我是最恨取笑的人:取笑會使一個人的心乾枯,傷害所有的情感。" 說罷他有模有樣的吞下一小塊塗著牛油的麵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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