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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省的愛情(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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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朗台從那只安育地方做麵包用的平底籃裡,拿出一個糊滿乾麵的大圓麵包,正要動手去切,拿儂說:"咱們今兒是五個人吃飯呢,先生。" "不錯,"葛朗台回答。"可是這個麵包有六磅重,還有得剩呢。這些巴黎人簡直不吃麵包,你等會瞧吧。" "他們只吃餡子嗎?"拿儂問。 在安育一帶,俗語所說的餡子,是指塗在麵包上的東西,包括最普通的牛油到最貴族化的桃子醬。凡是小時候舐光了餡子把麵包剩下來的人,准懂得上面那句話的意思。 "不,"葛朗台回答,"他們既不吃餡子,也不吃麵包,就象快要出嫁的姑娘一樣。" 他吩咐了幾樣頂便宜的菜,關起雜貨櫃正要走向水果房,拿儂把他攔住了說:"先生,給我一些麵粉跟牛油,替孩子們做一個千層餅吧。" "為了我的侄兒,你想毀掉我的家嗎?" "為你的侄兒,我並不比為你的狗多費什麼心,也不見得比你自己多費心……你瞧,你只給我六塊糖!我要八塊呢。" "哎唷!拿儂,我從來沒看見你這個樣子,這算什麼意思?你是東家嗎?糖,就只有六塊。" "那末侄少爺的咖啡裡放什麼?" "兩塊嘍,我可以不用的。" "在你這個年紀不用糖?我掏出錢來給你買吧。" "不相干的事不用你管。" 那時糖雖然便宜,老箍桶匠始終覺得是最珍貴的舶來品,要六法郎一磅。帝政時代大家不得不節省用糖,在他卻成了牢不可破的習慣。 所有的女人,那怕是最蠢的,都會用手段來達到她們的目的:拿儂丟開了糖的問題,來爭取千層餅了。 "小姐,"她隔著窗子叫道,"你不是要吃千層餅嗎?" "不要,不要,"歐也妮回答。 "好吧,拿儂,"葛朗台聽見了女兒的聲音,"拿去吧。" 他打開麵粉櫃舀了一點給她,又在早先切好的牛油上面補了幾兩。 "還要烤爐用的木柴呢,"拿儂毫不放鬆。 "你要多少就拿多少吧,"他無可奈何的回答,"可是你得給我們做一個果子餅,晚飯也在烤爐上煮,不用生兩個爐子了。" "嘿!那還用說!" 葛朗台用著差不多象慈父一般的神氣,對忠實的管家望了一眼。 "小姐,"廚娘嚷道,"咱們有千層餅吃了。" 葛朗台捧了許多水果回來,先把一盆的量放在廚房桌上。 "你瞧,先生,"拿儂對他說,"侄少爺的靴子多好看,什麼皮呀!多好聞哪!拿什麼東西上油呢?要不要用你雞蛋青調的鞋油?" "拿儂,我怕蛋青要弄壞這種皮的。你跟他說不會擦摩洛哥皮就是了……不錯,這是摩洛哥皮;他自己會到城裡買鞋油給你的;聽說那種鞋油裡面還攙白糖,叫它發亮呢。" "這麼說來,還可以吃的了?"拿儂把靴子湊近鼻尖,"呦!呦! 跟太太的科隆水一樣香!好玩!" "好玩!靴子比穿的人還值錢,你覺得好玩?" 他把果子房鎖上,又回到廚房。 "先生,"拿儂問,"你不想一禮拜來一兩次砂鍋,款待款待你的……" "行。" "那末我得去買肉了。" "不用;你慢慢給我們燉個野味湯,佃戶不會讓你閑著的。不過我得關照高諾阿萊打幾隻烏鴉,這個東西煮湯再好沒有了。" "可是真的,先生,烏鴉是吃死人的?" "你這個傻瓜,拿儂!它們還不是跟大家一樣有什麼吃什麼。難道我們就不吃死人了嗎?什麼叫做遺產呢?" 葛朗台老頭沒有什麼吩咐了,掏出表來,看到早飯之前還有半點鐘功夫,便拿起帽子擁抱了一下女兒,對她說:"你高興上洛阿河邊遛遛嗎,到我的草原上去?我在那邊有點兒事。" 歐也妮跑去戴上系有粉紅緞帶的草帽,然後父女倆走下七轉八灣的街道,直到廣場。 "一大早往哪兒去呀?"公證人克羅旭遇見了葛朗台問。 "有點兒事,"老頭兒回答,心裡也明白為什麼他的朋友清早就出門。 當葛朗台老頭有點兒事的時候,公證人憑以往的經驗,知道准可跟他弄到些好處,因此就陪了他一塊兒走。 "你來,克羅旭,"葛朗台說,"你是我的朋友,我要給你證明,在上好的土地上種白楊是多麼傻……" "這麼說來,洛阿河邊那塊草原給你掙的六萬法郎,就不算一回事嗎?"克羅旭眨巴著眼睛問。"你還不夠運氣?……樹木砍下的時候,正碰上南德城裡白木奇缺,賣到三十法郎一株。" 歐也妮聽著,可不知她已經臨到一生最重大的關頭,至高至上的父母之命,馬上要由公證人從老人嘴裡逼出來了。 葛朗台到了洛阿河畔美麗的草原上,三十名工人正在收拾從前種白楊的地方,把它填土,挑平。 "克羅旭先生,你來看一株白楊要占多少地;"他提高嗓子喚一個工人:"約翰,拿尺來把四……四……四邊量……量……一下!" 工人量完了說:"每邊八尺。" "那就是糟蹋了三十二尺地,"葛朗台對克羅旭說,"這一排上從前我有三百株白楊,是不是?對了,……三百··…乘三…… 三十二……尺……就……就……就是五……五……五百棵乾草;加上兩旁的,一千五;中間的幾排又是一千五。就……就算一千堆乾草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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