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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第五章

  這兩個人物就要來到的消息,並沒有使莫黛斯特的悲傷減輕:她依然沉浸在一敗塗地的感覺和羞愧之中,看來,她並不象父親設想的那樣喜歡賣弄風情。有一種很可愛的賣弄風情,是允許的,那就是心靈上的,這可以叫做愛情上的彬彬有禮。而夏爾·米尼翁責備她女兒的時候,沒有將討人喜歡的願望與一時衝動加以區別,沒有將愛的渴求和小算盤加以區別。他真正是帝國時代的上校,他匆匆讀過他們的通信,看到的是一個姑娘撲到一個詩人的懷裡。為了避免冗長,我們曾刪掉一些信件。在那些信裡,莫黛斯特通過女子身上顯得相當自然的過渡,已經用靦腆的、親切的持重態度取代了最初幾封信中那種咄咄逼人的、輕佻的語氣。一個行家裡手,一定會對她這種持重態度十分讚賞的。但這位父親有一點非常有道理,那就是在最後一封信中,莫黛斯特為三重的愛情所左右,談話的語氣,仿佛婚事已定的樣子。這封信使她羞愧萬分。現在,父親逼著她接待一個過去她的心靈幾乎赤裸裸地向他飛去,而現在看來是與她不般配的人,她覺得父親真是太冷酷無情、太殘忍了。關於杜梅與詩人的會見,她已經盤問過杜梅。她細心地讓他敘述了每一個細節,她覺得卡那利並不象中尉說的那麼粗野。說到這位文壇的唐璜有一個由教皇賜贈的漂亮小匣子,裝著「一千零三個」女人的信時,她微微笑了起來。她有好幾次真想對她父親說:「你看,不是我一個人給他寫信吧,最傑出的女性都給詩人的桂冠寄去幾片葉子呢!」

  這一個星期,莫黛斯特的性格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這場災難,對一個富有詩意的天性來說,是一場浩劫,它在這位少女身上喚醒了早就潛伏著的深刻的洞察力和狡詐。此後向她求婚的人就要遇到一個可怕的對手了。確實,一個年輕人,心情冷下來時,頭腦會變得健全;這時就會以一種玩世不恭的氣派觀察和迅速地判斷一切。這種氣派,莎士比亞在《無事生非》①中貝阿特麗克絲這個人物身上描繪得十分精彩。最傑出的男子使莫黛斯特的希望破滅了,她頓時對男人深惡痛絕起來。在愛情上,女人自以為是厭惡的東西,其實只是看透了而已。而在情感上,尤其是少女,她們從來不能正確對待。她們不是頂禮膜拜,便是藐視鄙夷。莫黛斯特經受了巨大的心靈痛苦以後,便必然要拿起那塊盾牌:她曾經說過,那塊盾牌上鐫刻著「藐視」二字。從這時起,在她所謂的「求婚者的笑劇」中,她扮演的雖是女主角,卻可以象毫不相干的人一樣觀看這出笑劇的演出。她特別打定主意,要不斷地羞辱德·拉布裡耶爾先生。

  ①《無事生非》(1598),莎士比亞的喜劇。

  「莫黛斯特算得救了,」米尼翁夫人微笑著對她丈夫說道。

  「她想用極力愛真卡那利的辦法來報復假卡那利。」

  莫黛斯特的計劃果然如此。這種作法未免太俗不可耐,因此她向母親傾吐心中的悲哀時,母親勸她對德·拉布裡耶爾先生只能表現出極大的善意。

  「這兩個小夥子,」星期六晚上拉圖奈爾夫人說道,「肯定料想不到有多少間諜跟在他們屁股後面!我們有八個人觀察他們呢!」

  「你說什麼,我親愛的朋友,兩個小夥子?」矮小的拉圖奈爾大叫起來,「不是兩個,是三個。哥本海姆還沒來,我可以說說。」

  莫黛斯特早已抬起了頭,所有的人也都跟她一樣抬起頭來,望著公證人。

  「第三個鍾情的人又來排上隊了,而且他已經有情了……」

  「啊?真的麼!……」夏爾·米尼翁說道。

  「這個人不是別人,」公證人大肆渲染地接著說,「正是德·埃魯維爾公爵先生大人,他也是聖瑟韋爾侯爵,尼沃隆公爵,巴耶伯爵,埃西尼子爵,國王馬廄總管,貴族院議員,馬刺教派和金羊毛教派騎士,西班牙大貴族,諾曼底前任省長的兒子。上次他在維勒幹家中小住的時候,見過莫黛斯特小姐。他的公證人昨天從巴耶來到這裡,公證人說那位大人當時就為莫黛斯特不夠富有,達不到他的要求而感到遺憾。他父親回到法國的時候,家產只剩下了埃魯維爾城堡,還有一個姐姐作為城堡的擺設。年輕的侯爵現年三十三歲。伯爵先生,」公證人滿懷敬意地轉身向上校說,「我是實實在在受人之托向你們透透口風的。」

  「你問莫黛斯特吧,」父親回答,「問她願不願意在她的鳥房裡再增加一隻鳥。至於我嘛,這位國王馬廄總管閣下向她表示關切,我不反對。」

  雖然夏爾·米尼翁小心翼翼,不見任何人,天天待在木屋別墅,每次出門必帶著莫黛斯特,可是在木屋別墅總不好不接待哥本海姆。哥本海姆已在別人面前談過杜梅發財的事。

  杜梅幾乎是莫黛斯特的第二個父親,他離開哥本海姆的商號時,曾對他說過:

  「我以後就給上校當總管。我的全部財產,除了我老婆保留的那部分以外,以後就給我的小莫黛斯特的子女……」

  拉圖奈爾已經提出的那個很簡單的問題,勒阿弗爾的每一個人也都反復提過:

  「杜梅的一份財產就有六十萬法郎,他還要給夏爾·米尼翁先生當總管,那夏爾·米尼翁先生的財產不是不得了嗎?」

  「米尼翁先生抵達時,乘坐的是自己購買的一艘船,船上裝的是靛藍染料,」交易所裡的人都這麼說,「且不算那艘船值多少,光是船上的貨物值的錢已經比他們自己說的那個數目大了。」

  上校在出外經商旅途中精心挑選的僕人,他不想將他們辭退,因此不得不在安古維爾山下以六個月為期租下一幢房屋,因為他有一個貼身僕人、一個廚子、一個車夫(廚子和車夫都是黑人)、一個黑白混血的女僕、兩個黑白混血的男僕。

  對這些人的忠心耿耿他都可以放心指望。車夫正在為小姐、為自己的主人物色騎用的馬匹,為上校和中尉從巴黎回來時坐的那部四輪敞篷馬車物色駕車的馬匹。這輛馬車在巴黎購得,最新款式,上面漆著拉巴斯蒂的家徽,家徽上方還有伯爵一級貴族頭銜的環形裝飾。一個人在印度人、香港商人和廣州的英國人極盡奢侈豪華之能事的環境中生活了四年,這些在他眼裡都是區區小事了。勒阿弗爾的巨商,格拉維爾和安古維爾的居民,對此可是大加評論,五天之內,鬧得沸沸揚揚,那種情形在諾曼底,簡直就跟一筒炸藥起了火一樣,搞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米尼翁先生從中國回來帶回了幾百萬,」魯昂的人說,「聽說他在外幾年成了伯爵啦?」

  「他革命①以前就是德·拉巴斯蒂伯爵!」說話的人中有一個回答道。

  ①指一七八九年法國大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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