攪水女人(74)_巴爾札克

七十四

　　一八二三年四月初，為著勃拉齊埃小姐和老單身漢簽訂婚書，冉－雅克·魯傑家的堂屋裡大開筵席，地方上沒有一個人對這件事覺得奇怪。請的客有公證人埃隆；有米尼奧奈，卡龐蒂埃，奧勳和高代醫生四位證婚人；有市長和本堂神甫；還有阿伽特·勃裡杜，奧勳太太和奧勳太太的好友博尼希太太：這是伊蘇屯最有聲望的兩個老輩。看在菲利浦面上，兩位老太太特意來吃喜酒，認為對一個悔過的女孩子應當抬舉一下，未來的新娘②為此十分感激。她那天容光煥發，特別漂亮。攪水女人沒有學過《教理問答》，最近半個月才由本堂神甫指導，簽婚約以後第二天還得舉行初領聖餐的儀式。布爾日的《謝爾省日報》和沙托魯的《安德爾省日報》，為這樁婚事登出一段充滿宗教氣息的新聞：

　　伊蘇屯訊：宗教勢力在貝裡地區大有進展。本城某大業主的有背禮法的生活，還是遠在宗教衰微的時期開始的，昨天宣告結束了。教會的朋友和一般正派的人都在場觀禮。這是宗教界熱心勢力的成績。凡是在道德淪喪的革命時期結合的非正式配偶，希望都能看了這個榜樣改正他們的錯誤。

　　這件事情特別值得注意，因為發動的是一個帝國部隊出身的上校，經貴族院特別庭判決，住在本地的。他不惜冒著喪失舅舅遺產的危險，促成這樁婚姻。如此大公無私的行為今日並不多見，應當予以表揚。

　　①英王理查三世（1452—1485）未篡奪王位以前，曾幫助他哥哥愛德華四世謀害先王亨利六世及其太子愛德華；理查三世在亨利六世出殯的路上向愛德華的寡婦阿納求愛。見莎士比亞悲劇《理查三世》第一幕第二場。巴爾札克所說國王應當是國王及其太子，所說王后實際是太子之妃。

　　②簽訂婚約往往在舉行婚禮前幾天，故稱「未來的新娘」。

　　魯傑在婚書上寫明給弗洛爾十萬法郎，另外送她三萬法郎利息的收入作為終身財產。①喜事的排場極其鋪張。事後阿伽特回到巴黎，變了世界上最幸福的母親，把她所謂的好消息告訴約瑟夫和德羅什。

　　①終身財產只有收益沒有產權，本人故世後仍由贈與人收回。本書第一部中台戈安太太的產業就是這種性質。

　　訴訟代理人聽完勃裡杜太太的報告，回答說：「你兒子太精明了，決不會放鬆這筆遺產。你和你老實的約瑟夫休想得到你哥哥的一個子兒。」

　　勃裡杜太太道：「難道你跟約瑟夫一樣，始終對可憐的孩子抱著成見麼？他在貴族院庭上的行事明明是個大策略家，救了多少人的性命！……菲利浦過去的錯誤是由於偉大的才能沒處施展。他已經承認，行為不正對一個立志向上的人多麼有害；因為我知道他志氣不小，斷定他有前途的也不止我一個，奧勳先生就深信菲利浦前程遠大。」

　　德羅什道：「噢！他要是用他那份兒陰險惡毒去打天下，的確會成功的，因為他不擇手段，這種人都爬得很快。」

　　「怎見得他將來的成功不是走的正路呢？」勃裡杜太太問。

　　「你等著瞧吧！」德羅什回答，「走運也罷，倒黴也罷，菲利浦永遠是馬紮裡訥街上的菲利浦，害死台戈安太太的兇手，家庭裡的小偷；可是你放心，將來成功了，大家都覺得他是正人君子！」

　　魯傑結婚以後第二天，新夫婦穿著便服下樓吃中飯；吃過中飯，舅舅上去換衣服，菲利浦挽著魯傑太太的胳膊踱到一個窗洞底下，說道：

　　「漂亮的舅母，現在你我是一家人了。虧得我，你各方面有了保障。你可不能搗亂！我希望咱們公平交易。你可能耍弄我的花招，我全知道；我要管著你，比西班牙專門看管少女的老婆子還周到。沒有我陪，你絕對不能出門，也不能離開我。家裡的事樣樣歸我負責，我好比蹲在網中央的蜘蛛。你手癱腳軟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的時候，我很可以叫舅舅分文不給，轟你出去，證據在這裡，你念吧！」

　　菲利浦遞給弗洛爾一封信，弗洛爾沒有看信已經愣住了。

　　親愛的孩子，弗洛朗蒂納終究在新建的歌劇院中登臺了，跟瑪麗埃特和蒂麗婭搭配一場舞蹈。佛洛麗納正式脫離了盧斯托，跟著拿當了。弗洛朗蒂納和佛洛麗納都沒有忘記你。兩個妖精代你找到一個世界上最妙的妙人兒，只有十七歲，美貌出眾象英國姑娘，安分老實象一個荒唐胡鬧的爵士夫人，狡猾象德羅什，忠心象高德夏。瑪麗埃特把她調理好了，只希望你成功。這小天使真有魔鬼附身，無論哪個女人都比她不上：她能扮各種角色，能抓住你舅舅，叫他神魂顛倒。她和可憐的柯拉莉一樣天真爛漫，會哭哭啼啼，說話的聲音便是鐵石心腸聽了也甘心情願讓她敲詐千把法郎，喝起香檳來酒量比我們還大。她叫做愛絲苔，真是個尤物，欠著瑪麗埃特情分，有心要報答。她吃掉了兩個英國人、一個俄國人和一個羅馬親王的家私，但現在連生活都維持不了。你給她一萬法郎，她就滿足了。她剛才笑著說：——呦！我還沒有吞過布爾吞亞的家私，這一下可以試試身手了！——斐諾，畢西沃，呂蔔克斯，咱們圈子裡的人都跟她很熟。倘若法蘭西還有敵國之富的大闊佬，她便是當今最了不起的名妓。拿當，畢西沃，斐諾，常到我編輯室來；他們打算和愛絲苔在一所豪華富麗的住宅裡大大地玩一下；屋子是德·瑪賽的生身父杜德萊①老勳爵替佛洛麗納佈置的。你知道，佛洛麗納是個風趣十足的女戲子，最近扮一個新角色，憑著她的裝束勾上了杜德萊。蒂麗婭仍然是德·雷托雷公爵的相好，瑪麗埃特還跟著摩弗裡紐斯公爵；她們兩人正在設法使你的管制在主顯節②得到特赦。你不妨在聖路易節③以前叫你舅舅在溫柔鄉中歸天，帶著遺產回來好好請幾次客，讓愛絲苔和你的老朋友們快活一下。我們在此一同署名向你問好。

　　拿當，佛洛麗納，畢西沃，斐諾，瑪麗埃特，

　　弗洛朗蒂納，吉魯多，蒂麗婭。

　　①德·瑪賽是杜德萊的私生子。這封信裡提到的男男女女都是巴爾札克創造的人物，在《人間喜劇》的各部小說中不時出現。

　　②即一月六日。

　　③即八月二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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