攪水女人(41)_巴爾札克

四十一

　　「關於……關於我父親，是不是你肯老實說呢？」他聲音不大自然了。

　　弗洛爾把眼睛瞪著主人，說道：「你父親是好人……不過喜歡開開玩笑，又沒有什麼！……可憐的好人！……他不是沒有心意……不知他對你有什麼不滿，曾經有過意思……噢！也是無可奈何的意思。他常常引我發笑……不過是這樣，別的沒有什麼……你還有話要問麼？……」

　　冉－雅克拿著攪水姑娘的手，說道：「那麼，弗洛爾，既然你和我父親什麼都說不上……」

　　「你要他跟我說得上什麼呢？……」弗洛爾叫起來，好象受了侮辱，生氣了。

　　「你讓我說下去啊……」

　　「你父親是我的恩人，別的沒有什麼。唉！他很有意思跟我結婚……可是……」

　　魯傑把弗洛爾縮回去的手重新拿著，說道：「既然他跟你什麼都說不上，你就可以在這裡和我住下去了？……」

　　「只要你願意，」弗洛爾低下頭去。

　　魯傑道：「不，不，不是說我願意，而是你要願意的話，你可以……可以當家作主。家裡樣樣歸你，你替我管產業，那也等於是你的……因為我愛你，從你赤著腳進門的時候起，我一直愛著你。」

　　弗洛爾不回答。等到沉默的局面叫人發窘了，魯傑竟想出一個好不中聽的理由來：

　　「你說，這樣不是比你回鄉下去更好麼？」顯而易見他情緒很熱烈。

　　弗洛爾回答：「唉，冉先生，隨你吧。」

　　儘管對方說了一句隨你吧，可憐的魯傑並不覺得事情有何進展。象他那種性格的人需要事實為證。他們傾吐愛情要費那麼大的勁，覺得沒有力量再來第二次；就因為此，才會對於第一個接受他們的女人死心塌地愛下去。我們只能從結局來推想事情的經過。父親死了十個月，冉－雅克居然面目一新：慘白的死灰般的臉，被長滿肉刺的腦門和太陽穴弄得不成樣子的臉，變得開朗，乾淨，紅紅的有了血色，流露出快樂的神氣。弗洛爾逼著主人把身上仔細收拾，穿扮齊整，認為與她弗洛爾面子有關。魯傑出去散步，她站在門口望著，直到望不見為止。城裡個個人注意到這些變化使魯傑換了一個人。

　　伊蘇屯人彼此問訊：「聽到了新聞沒有？」

　　「什麼新聞？」

　　「冉－雅克把老子樣樣東西都承繼了，連攪水姑娘在內……」

　　「你不相信醫生精明得很，特意給兒子留一個管家婆麼？」

　　外面一致的說法是：「魯傑得了寶倒是真的。」

　　「她鬼得很！人也真漂亮，將來准會要魯傑和她結婚。」

　　「這女孩子運氣多好！」

　　「那種運氣只有漂亮女孩子才輪得到。」

　　「唔，是這樣麼？你該聽人講過迦尼韋小姐吧？醜得象母夜叉。我叔叔博尼希－埃羅照樣送她三千法郎一年……」

　　「噢！那是一七七八年的事。」

　　「不管怎麼樣，這是魯傑糊塗；老子傳下足足四萬法郎進款，他大可以娶埃羅小姐……」

　　「醫生打過她的主意，她不願意，魯傑太蠢了……」

　　「太蠢麼？女人嫁了這種料子的丈夫才快活呢……」

　　「那麼你的老婆快活麼？」

　　伊蘇屯城裡傳來傳去的閒話無非是這一類的意思。開頭大家照當地的慣例嘲笑那一對露水夫妻，後來卻稱讚弗洛爾，說難為她肯一片忠心照顧那可憐的漢子。以上便是弗洛爾·勃拉齊埃在魯傑家，照高代兒子的說法，從爺到兒子一步一步當權的經過。現在要把她當家的情形略敘一敘，給一般單身漢做個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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