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交際花盛衰記 | 上頁 下頁 |
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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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是)這樣。」男爵說。 「啊!他是強中之強的人,大名鼎鼎的科朗坦的助理,富歇的左右手。有人說他是富歇的私生子,可能是富歇當教士時候生的。不過,這是說瞎話:富歇知道怎麼當教士,如同他知道怎麼當大臣一樣。那麼,您瞧吧,您可沒法叫這個人給您幹事,除非有十張一千法郎的票子……您想想吧……不過,您的事將能辦成,而且會辦得很好,就像俗話說的,辦得神不知鬼不覺。我通知德·聖日耳曼先生,他會約您在某個誰都見不到和聽不到的地方見面,因為他為私人搞偵探要冒風險。可是,有什麼辦法呢?……他是個好人,是人傑啊!他受過嚴重迫害,而且是為了拯救法蘭西而受迫害!……像我一樣,像所有拯救法蘭西的人一樣!」 「那號(好)吧!你開(給)我寫封信,我可以傾許(訴)衷強(腸)了。」男爵說,為這一庸俗的逗樂而微微一笑。 「男爵先生不給我一點兒油水嗎?……」貢當松說,顯出一副既謙卑又咄咄逼人的姿態。 「冉,」男爵大聲呼喚他的花匠,「去肯(跟)喬治要二十法郎,開(給)我送來……」 「除了男爵先生告訴我的這些情況外,如果沒有別的材料,我倒要懷疑這位大師是否能幫男爵先生什麼忙。」 「我還有別的呢!」男爵回答,現出一副詭譎的表情。 「我榮幸地向男爵先生告辭,」貢當松拿起那枚二十法郎的硬幣,說,「我將榮幸地再來告訴喬治,今晚男爵先生應該去什麼地方,因為優秀的警察是從來不留任何字跡的。」 「介(這)些傢伙還金(真)有點兒偷(頭)腦,」男爵自言自語說,「當警察就肯(跟)做買賣一樣。」 貢當松離開男爵,悠然自得地從聖拉紮爾街走到聖奧諾雷街,最後來到大衛咖啡館。他透過窗玻璃向裡張望,看見一個老人。在那裡,大家都叫他康奎爾老爹。 大衛咖啡館坐落在聖奧諾雷街拐角處的錢幣街上,本世紀頭三十年內享有盛名,而且它又處在叫作布爾多奈的街區內。那裡聚居著一批年邁而撒手不幹的批發商和尚在經營的大商人,諸如卡繆索、勒巴、皮爾羅、波皮諾等家族,以及一些像小老頭莫利納這樣的產業主。在那裡,人們不時能看到從科隆比埃街走來的紀堯姆老爹。他們在店裡互相談論政治,但態度謹慎,因為大衛咖啡館持自由黨觀點。他們還在這裡交流一些當地傳聞,人們是那麼需要彼此嘲笑!……這家咖啡館也跟別處咖啡館一樣,有自己的奇特人物,那就是康奎爾老爹。康奎爾老爹從一八-一年起就來到這裡,似乎與聚集在這裡的那些正派人相處十分融洽。當著他的面談論政治,誰也不會感到拘束。這位老好人純樸直爽,給常客們經常說些笑話。有時候一兩個月不見他的蹤跡,人們認為這是由於他年邁體衰,誰也不覺得奇怪,因為從一八-一年起,看上去,他已經過了六十歲。 「康奎爾老爹怎麼了?……」有人常問那個站櫃臺的女人。 「我想,」那婦女回答,「總有一天我們會從《小廣告》﹡上讀到他的死訊的。」 ﹡當時一份刊登各種廣告、啟事等的小報。 康奎爾老爹有濃重鄉音,這便是他祖籍的永久證書。他把「雕像」說成「逗像」,把「特別」說成「大別」,把「百姓」說成「八姓」,把「土耳其」說成「都拉奇」。他的姓本是一處喚作康奎爾的小地產的名字,在某些省份康奎爾是鰓角金龜的意思。那塊領地就在沃克呂斯省﹡,他便是那裡的人。領地名稱前本來有個表示貴族的「德」字,後來大家就只叫康奎爾,而不叫德·康奎爾了。這位老爹並不生氣,他似乎認為一七九三年貴族階層已經死亡,何況康奎爾這塊領地並不屬他,他是次房中的幼子。從今天眼光看,康奎爾老爹的衣著仿佛有些古怪,但在一八一一年至一八二0年間,他的這身打扮不會引起任何人驚訝。老人穿一雙帶鐵皮搭扣的皮鞋,藍白條紋間隔的絲織長襪,一條棱紋塔夫綢褲子,帶著與鞋上式樣相似的橢圓形搭扣,一件白色繡花背心,一件淡綠中映出栗色的釘著金屬扣子的粗呢舊衣服,另外還有一件帶死襇襟飾的襯衫,這就配齊了他的全套服飾。襟飾中部閃爍著一塊金頸飾,可以看見玻璃下面用頭髮盤成的一個小廟宇。那種可愛的表示感情的小玩藝兒能讓人看了感到放心,如同稻草人能嚇唬麻雀一樣。大部分人和動物一樣因一點點小事而忐忑不安,也可以由於一點點小事又放下心來。康奎爾老爹的褲子用一個搭扣扣住,按照上個世紀的式樣,系在腹部上方。腰帶上平行地垂著兩條金屬鏈子,它們又由好幾條小鏈子組成,頂端掛著一些小飾物。白色的領帶從反面用金質小扣加以固定。最後,他那覆蓋著如霜白髮和撲著粉的頭上,到了一八一六年,還戴著巴黎市治安警察的三角帽。法院院長特裡先生也曾戴這種帽子。康奎爾老爹非常喜愛這頂帽子,最近才拿一頂特別難看的圓帽將它替換下來(老人認為應該為這個時代作出這一犧牲)。對這頂回帽,誰也不敢有什麼非議。用緞帶紮住的一小絡頭髮在禮服的背上劃出一道隱隱的圓弧,頭上的撲粉掉落到上面,髒跡也就看不出來了。 ﹡在法國南方。 如果你仔細觀察他那清晰的面部輪廓,就會發現紅通通的鼻子上佈滿小肉包,跟一盤塊花菜放在一起倒很相稱。你也許會猜想這個總在大街上東遊西逛的正經老頭性情隨和,憨直寬厚,那你就和大衛咖啡館裡的所有人一樣上當受騙了。大衛咖啡館裡的人誰也沒有細細端詳過這老頭善於觀察的前額,刻薄嘲諷的嘴和冷冰冰的雙眼。他因作惡而步履瞞珊,但仍像維特裡烏斯﹡那樣沉著鎮定。維特裡烏斯當皇帝的野心可以說是反復出現的。 ﹡維特裡烏斯(一五-五九),當過九個月的羅馬皇帝,後被處死。 一八一六年,大衛咖啡館的常客、一個名叫戈迪薩爾的年輕推銷員跟一個拿半拿的軍官,一起從十一點到午夜在這裡喝得半醉,他不慎講出了一樁反對波旁王朝的陰謀,這一陰謀已經認真策劃並即將實施。當時咖啡館裡只有康奎爾老爹,他似乎已經睡著。另外還有兩個正在打盹的招待和那個站櫃臺的婦人。二十四小時後,戈迪薩爾被捕:陰謀敗露。有兩個人上了斷頭臺。無論是戈迪薩爾還是別人,都從來沒有懷疑告發的人就是正直的康奎爾老爹。店裡解雇了那些招待,人們互相觀察一年,提起警察就膽戰心驚。康奎爾老爹也跟大家一樣,他揚言要離開咖啡館,因為對警察感到深惡痛絕。 貢當松走進咖啡館,要了一小杯燒酒,並沒有瞧康奎爾老爹。老頭正在那裡專心地看報。貢當松大口喝完了那杯酒,拿出男爵給他的那枚金幣,在桌上迅猛地敲了三下,叫喚招待結帳。櫃檯裡的女人和招待察看那枚金幣,那仔細勁兒對貢當松來說具有很大的侮辱意味。但是,由於貢當松的外表使所有常客感到詫異,那女人和招待對金幣的懷疑也就被大家認可了。「這金幣是偷來的還是謀財害命得來的?……」幾個腦子靈活和富有洞察力的人這樣想,他們假裝看報,透過眼鏡下方盯著貢當松。貢當松把一切都看在眼裡,從來不動聲色。他用一條只打了三個補丁的圍巾倔傲地擦了擦嘴唇,接過找頭,將這一大把零錢統統裝進褲腰上的小口袋,連一文也沒留給招待。那口袋裡子原來是白的,現在跟褲子的粗呢一樣烏黑。 「真是一個該上絞刑架的傢伙!」康奎爾老爹對他的鄰座皮爾羅先生說。 「嘿!」卡繆索向咖啡館裡的所有人回答,只有他沒有表現絲毫驚訝,「他是貢當松,我們的商業警察魯夏爾的左右手。這些怪傢伙可能要在本區抓什麼人了……」 過了一刻鐘,康奎爾老頭站起來,拿了他的雨傘,不慌不忙地走了。 如同卡洛斯教士的偽裝下掩蓋著伏脫冷一樣,康奎爾老爹的禮服下也隱蔽著一個手段毒辣、深藏不露的人。這是什麼人,難道不需要解釋一下嗎? 這個南方人出生在康奎爾,那是他相當體面的家庭的唯一領地。他姓佩拉德,實際上屬貢塔省古老而貧窮的拉·佩拉德家族的次房,這個家族擁有一塊小小的拉·佩拉德領地。許多南方人,當他們懂得了父親的家永遠不能滿足他們的欲望時,他們便被吸引到都城。佩拉德排行老七,狂熱性格造成了他的各種壞毛病。在這些壞毛病的推動下,在渴望出人頭地的強烈欲望的激勵下,他於一七七二年十七歲時,口袋裡裝著合六個利佛爾的兩個埃居,步行來到巴黎。一七八二年,他是巴黎警察總監處的心腹和紅人,頗受最後兩位警察總監雷努瓦先生和德·阿爾貝爾先生的賞識。只要說上這幾句,就能瞭解佩拉德的整個青年時代了。大革命時期沒有警察,因為不需要警察。偵探當時相當普遍,被看作是公民的愛國心。督政府要比公安委員會的政府略微正規一些,它不得不重建警察隊伍。首席督政﹡通過創建警察總局和警務部﹡完成了警察隊伍的建設。佩拉德早已精於此行,他與一個名叫科朗坦的人一起組建起班子。科朗坦雖然比佩拉德年輕,但比他更能幹,他也只是在秘密警察部門中才顯出是個天才。一八〇八年,佩拉德立下的大量汗馬功勞獲得報償,他被提拔到安特衛普警察局長這個顯要的崗位上。在拿破崙的腦子中,這類警察局相當於負責監視荷蘭的警務部。 ﹡指拿破崙。 ﹡實際上,警務部創建於督政府時期的一七九六年。拿破崙於一八〇二年將它取消,又於一八〇四年重建。警察總局始建於一八〇〇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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