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婚姻生理學 | 上頁 下頁


  朋友們,自從政府能夠想辦法徵收到十五億賦稅以後,人們已經不怎麼能嘲笑政府了。教皇、主教、僧人和修女們的錢還不夠多,人們還不能到他們府上喝酒。但如果當年把魔鬼從天上趕跑的聖米迦勒來臨的話,我們也許可以再看到好日子。而目前使人開心的笑料僅有法國的婚姻了。巴汝奇的弟子們,我只願你們做我的讀者。你們懂得恰如其分地對書本實行取捨,容易滿足,一點就通,會敲開骨頭,取其精髓。

  那些戴著顯微鏡,觀其一點、不及其餘的人,總之,那些審查官們,他們的話是否已經說完,一切也已經檢查過了呢?他們是否得出結論,一本有關婚姻的書其內容之無法實施,正如破瓦罐難以整舊如新一樣?

  「是的,瘋子先生。請您擠一下婚姻好了,您擠出來的只有未婚男子的歡樂和丈夫的煩惱,僅此而已。這就是永恆的道德。即使出版上百萬頁的書,也離不開這個內容。」

  可是,我仍然要提出下列第一個建議:婚姻是一場殊死的戰鬥,戰前男女雙方都祈求上天保佑,因為永遠相愛是一項最大無畏的事業。戰鬥即將開始,而勝利,也就是說自由,則屬￿最機智的一方。

  就算如此,這樣的概念新意何在呢?

  好吧,那我的書就寫給昨天和今天的已婚者看、給那些從教堂或市府出來,希望獨佔自己妻子的人看,還有,寫給這樣一種人,他們眼見別人不幸而私心竊喜,或者以某種無法形容的感情說:「這樣的事永遠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我寫給那些見過沉船而仍然下海的水手們看,給那些不止一次破壞過別人家庭幸福而居然還敢結婚的單身漢看。下面就是我的主題,它是老生常談,可又永遠新鮮!

  一個年輕人,也許一個老頭兒,有了意中人,或者沒有,剛剛在市政府通過正式登記,在天上和人間,娶得一位姑娘,這姑娘有著長長的頭髮、水靈靈的黑眼睛,一雙纖足、兩隻玉手、唇似塗丹、牙如編貝、風流窈窕、嬌俏撩人、象一朵純潔的百合,集天下美豔於一身。垂下的睫毛象鑌鐵王冠上的戟刺①,嬌嫩的皮膚似茶花的花瓣,白裡透紅,處女的膚色,看去猶如乍熟的鮮果,上面長著一層鮮桃的細軟絨毛。皮下藍色的脈管有如網絡,把洋溢的熱情送往全身,能使人魄散魂消同時又心曠神怡。她是歡樂和愛情的化身,既文雅又天真。她愛自己的丈夫,至少她認為如此……

  ①公元七七四年,查理曼大帝征服倫巴第,戴上鑌鐵王冠,冠上有尖刺如戟。

  多情的丈夫心裡暗想:「她的眼睛只看見我,她的嘴唇只是為了愛我而微微顫動,她的手只在我身上作柔情的愛撫,她的酥胸只是在聽見我的聲音時才劇烈起伏,她沉睡的靈魂只隨我的意願而蘇醒,只有我能夠把手指伸進她閃亮的髮辮,只有我能夢幻般輕撫她那微微顫動的頭。我將命令死神守衛枕邊,不許任何人接近床前,把我的新娘搶走。誰要是冒失地侵犯我這愛情的領域,那不是他死便是我亡,因為那是安寧、名譽、幸福、父親的感情、兒女的前途所系。我要象母獅保護幼仔那樣保護這一切。誰敢走進我的洞穴一步,就叫誰倒黴!」

  好呀,勇敢的競技者,我們為你的計劃拍手叫好。直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幾何學家敢於畫出夫妻生活之海的經緯。年老的丈夫懂得廉恥,指出了毀掉他們船隻的沙洲、暗礁、岩石、巨浪、季風、海岸和水流,因為他們由於失事而感到羞慚。結了婚的香客缺乏嚮導和羅盤……這本書就是為了給他們彌補這方面的缺欠。

  不算雜貨商和呢絨商,世界上還有許多忙碌的人,他們花不起時間去研究女人行動的秘密原因,所以,給他們把婚姻的一切秘密情況分門別類,分章介紹,是一件功德無量的事。一個詳細的目錄將使他們能夠對自己妻子的心理活動了如指掌,如同對數表使他們知道乘數的結果一樣。

  那麼,你們覺得怎麼樣呢?難道這不是過去任何哲學家都不敢從事的創舉嗎?它可以告訴人們如何防止妻子欺騙丈夫。這難道不是喜劇中的喜劇嗎?難道不是另一面speculumvitaehumanae①嗎?現在要談的不再是這篇沉思錄中我們揭露過的那些空泛的問題了。今天,在道德方面,如同在精密科學領域一樣,我們這個世紀要求的是事實和觀察所得的看法②。現在,我們就擺事實,談看法吧。

  我們先仔細看看目前真正的情況,分析一下雙方的力量。

  在武裝我們假想的決鬥者之前,先算算敵人的數目,數一數想入侵他美麗家園的哥薩克到底有多少。

  誰願意跟我們去的就上船吧,誰想笑就笑吧。起錨,揚帆!你們知道你們的出發點是多麼小的一個圓點。這是我們勝過其他許多作品的優越之處。

  至於我們象天才的拉伯雷喝著吃,吃著喝那樣,哭著笑,笑著哭的奇怪做法,至於我們使赫拉克利特和德謨克利特③同時出現在一頁紙上,不講究文章風格、不假思索信手寫來的怪毛病……船上倒是有人低聲埋怨了!……讓那些滿腦子清規戒律的老傢伙,幾乎赤膊的古典主義者,披著屍布的浪漫主義者滾出甲板去,一切聽其自然好了!

  ①拉丁文:人類生活的鏡子。

  ②巴爾札克認為,事實是已定的結果,而看法則是從果尋因的人對事實的理解。事實是作者借用、敘述往往屬￿過去的事,而看法則來自作者的內心和切身感受。

  ③二者均為古希臘哲學家。據說,德漠克利特(約公元前460—約370)「每次走出家門都笑,」而赫拉克利特(約公元前540—約480)則相反,總不停地哭。前者嘲笑人類的虛榮,而後者則為人類的虛榮感到悲傷。

  所有這些人將來一定會責怪我們,說我們象那些快活地說「我要給你們講一個使你們哈哈大笑的故事!」的人一樣。

  談婚姻難道是開玩笑?我們把婚姻看做我們人人都會生的一種小病,這本書便是有關這種病的一部專著,這一點,難道你們沒猜出來?

  「可是您,您的船,或者您的作品有點象馬車夫,一離開驛站便大甩響鞭,因為拉的是英國人。您策馬疾馳不到兩公里便要停下來整理一下馬套,或者讓馬喘端氣。為什麼還未得勝便大吹其號呢?

  「噯,親愛的龐大固埃主義者們①,今天,只要想成功就一定能成功。既然不管怎樣偉大的作品也許只不過由一點點思想發展而成,我何不也撿他幾頂桂冠,那怕只是為了點綴幫助我們下酒的鹹極了的火腿也好。——等一下,掌舵的,咱們等下了一個小小的定義再開船。」

  ①按照拉伯雷在《龐大固埃》結尾時下的定義,龐大固埃主義者是「生活得神氣清和,四體舒泰,心情歡暢,而且每日裡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人,但從第三部起,這個詞又成了「蔑視女人者」的同義詞了。

  讀者諸君,如果你們逐漸看下去,象在這個世界上那樣,經常遇到貞潔或貞潔婦人這樣的字眼時,咱們說好,貞潔指的是一位妻子把整顆心獻給丈夫那種痛苦的抉擇。除非這個詞用在一般的意義上,否則,便任由每一個人的聰明才智去解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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