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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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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這天,正當拉布丹夫人忙於星期五的準備工作,處於她的廚娘剛從市場採購回來的一大堆雜物中間的時候,德·呂卜克斯先生偷偷地來到了她家。當然,漂亮的拉布丹夫人此刻決想不到德·呂蔔克斯會來的。所以她一聽見皮靴響,就脫口而出:「怎麼,理髮的已經來了!」這句話德·呂蔔克斯聽來和拉布丹夫人看見他一樣的不愉快。她一見他就趕快逃回臥室去了,房間裡有一大堆見不得人的亂七八糟的東西,是和雅致二字完全格格不入的,簡直是一場家庭狂歡節之後的樣子。厚顏無恥的德·呂蔔克斯緊緊跟著這翩若驚鴻的美人,她那衣衫不整的神態對他更帶有挑逗性。不知道是什麼景象那樣誘惑著他,也許是從上衣縫隙中窺見的肌膚,比起那由絲絨衣縫勾勒出來的線條柔美的脊背,以及那在舞會之前尚未印上情人親吻的若隱若顯、渾圓美麗的天鵝般的頭頸,還要迷人千倍。當你的目光在一位挺著漂亮的胸脯的盛妝女人身上徘徊時,不是覺得好象在豐盛的宴席上開始上甜點心嗎?但是眼光如果落到被隔夜睡眠揉皺了的半掩的衣襟之間,那感覺真是垂誕三尺!就象吃一個從牆頭兩片葉子中間偷摘下來的紅透了的果子一樣,狼吞虎嚥。 「等一等,等一等!」這漂亮的巴黎女人一面叫著,一面趕緊把那亂七八糟的東西鎖起來。她按鈴把她女兒泰蕾絲、廚娘、女僕都叫來,自己披上一條披肩。就象歌劇院的機械師一樣,哨子一吹,佈景都變。果然,一揮手間,另是一番景象!房間散發著誘人的早晨的氣息,和這個晨妝方罷,容光煥發的女人十分協調,她於此道真是高明得很! 「是您啊!」她說,「這時候跑來!發生什麼事了?」 「世界上最嚴重的事,」德·呂蔔克斯回答,「今天我們得好好談妥。」 賽萊斯蒂娜透過這人的眼鏡看看他,心裡明白了。她說道: 「我最大的毛病就是特別任性,所以我從不把感情和政治混在一起。讓我們先談政治,別的,以後再看。再說,這也不是我的怪脾氣,而是我的藝術鑒賞力不允許我把互相衝突的顏色配在一起,把不調和的東西聯在一起,它命令我避免不和諧。我們女人也有自己的政治!」 這音調,這嫻雅的風度,已經產生了效果,把秘書長粗魯的舉止變成了含情脈脈而又彬彬有禮的態度。她提醒了他作為一個戀人應盡的義務。同一個美麗而聰慧的女人相處,能使人緊張的神經放鬆、感情變得柔和。 「您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呢。」德·呂蔔克斯生硬地答道,他仍然保持粗魯的態度。「讀吧!」 他把兩張報紙遞給溫文爾雅的拉布丹夫人,那兩篇文章都用紅墨水勾了出來。她一邊讀著,不知不覺間——也許是精心掩蓋的有意識的結果——披肩打開了。在德·呂蔔克斯這個年齡,非非之想既迅速又強烈,到此已無法保持冷靜,而賽萊斯蒂娜也同樣的不冷靜。 「怎麼回事!」她說道,「這簡直不象話!那包杜阿耶是什麼玩意兒?」 「是頭蠢驢,」德·呂蔔克斯說,「可是,您看見了吧,他馱著聖骨呢①。而且有一隻巧手給他拉韁繩引路,他會成功的。」 ①典出拉封丹寓言詩《馱著聖骨的驢》,講一頭驢把別人向它馱著的聖骨致敬當作是向自己致敬。 拉布丹夫人記起了她那些債務,好象眼前閃過兩道電光,使她頭暈目眩;她血管裡血液沸騰,壓得她耳際轟鳴;她視而不見地望著掛衣鉤,目瞪口呆。 「可您對我們是忠實的!」她說著,向德·呂蔔克斯投以溫柔的、討好的一瞥。 「這要看情況,」他用一種探詢的眼光回報這一瞥,使這可憐的女人臉漲得通紅。 「如果您一定先要定錢,那您就什麼都得不到了。」她笑著說。「我原來以為您還要大度一些。而您呢,您也太小看我了,把我當作寄宿學校的女學生!」 「您誤會了,」他狡黠地說,「我意思是說我不能給一個象冒失鬼反對馬斯卡裡爾①那樣和我作對的人幫忙。」 ①冒失鬼和馬斯卡裡爾,指莫裡哀的喜劇《冒失鬼》中的人物。 「這是什麼意思?」 「這件東西可以向您證明我還是大度的。」 他向拉布丹夫人出示杜托克偷來的那份文件,並指給她看她丈夫對他本人作了精闢分析的那一段。 「念吧!」 賽萊斯蒂娜認出了筆跡,讀過之後像是挨了當頭一棒,面色蒼白。 「全機關的人都在這裡面。」德·呂蔔克斯說。 「可是,幸虧只有您手裡有這份文件,」她說,「我沒法解釋這是怎麼來的。」 「偷這份文件的人不會天真到連副本都不留,他說謊成性,不會承認的;而且幹這一行巧妙得很,決不會交出來。我根本沒打算跟他談這件事。」 「他是誰?」 「你們的一等科員。」 「杜托克。人總是好心得不到好報!……」她說。「不過這只是一條狗,要塊骨頭就是了。」 「您知道,人家提出要給我這個窮鬼秘書長什麼好處嗎?」 「什麼?」 「我欠了三萬多倒黴的法郎,您瞭解到我只欠了這麼點兒債,大概會看不起我的;不過反正在這方面,我是器量不大的!好了,現在包杜阿耶的叔叔買下了我的全部債券,當然是準備把債券還給我的。」 「可是這一切太惡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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