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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伏蓋公寓(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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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沒有!前幾天街上有位先生和我說:你們那裡位著一位鬢腳染黑的胖子是不是?——我回答說:不,先生。他並沒有染鬢腳。他那樣愛尋快活的人,才沒有這個鬧功夫呢。我把這個告訴了伏脫冷先生,他說;夥計,你對付得好!以後就這樣說吧。頂討厭是給人家知道我們的缺點,娶起親來不麻煩嗎?」 「也有人在菜市上哄我,要知道我有沒有看見他穿襯衫。你想好笑不好笑!」西爾維忽然轉過話頭:「喲!華·特·葛拉期已經敲九點三刻了,還沒一個人動彈。」 「啊,喂!他們都出去啦。古的太太同她的小姑娘八點鐘就上聖,丹蒂安拜老天爺去了。高老頭挾著一個小包上街了。大學生要十點鐘上完課才回來。我打掃樓梯的時候看他們出去的;我還給高老頭的小包裹撞了一下,硬得象鐵。這老頭兒究竟在幹什麼呢?旁人耍弄他,當做陀螺一樣,人倒是挺好的,比他們都強。他不給什麼錢,可是我替他送信去的地方,那般太太酒錢給的很闊氣,穿也穿得漂亮。」 「是他所說的那些女兒嗎,嗯?統共有一打吧?」 「我一向只去過兩家,就是到這兒來過的兩個。」 「太太起來了;一忽兒就要叫叫嚷嚷的,我該上去了。你當心著牛奶,克利斯朵夫,仔細那貓兒。」 西爾維走進女主人的屋子。 「怎麼?西爾維,已經十點差一刻了,你讓我睡得象死人一樣!真是從來沒有的事!」 「那是濃霧作怪,濃得用刀劈也劈不開。」 「中飯怎麼了?」① 「嘔!那些房客都見了鬼,一太早就滾出去了。」 「說話要清楚,西爾維。應該說一太早。」 「哦!太大,你要我怎麼說都可以。包你十點鐘有飯吃。米旭諾跟波阿萊還沒動彈。只有他們倆在家,睡得象豬一樣。」 「西爾維,你把他們兩個放在一塊兒講,好象……」 「好象什麼?」西爾維大聲癰笑起來。「兩個不是一雙嗎?」 「真怪,西爾維,昨夜克利斯朵夫把大門上了日,怎麼伏脫冷先生還能進來?」 「不是的,太太。他聽見伏脫冷先生回來,下去開門的。你當做……」 「把短襖給我,快快去弄飯。剩下的羊肉再加些番薯;飯後點心用煮熟梨子,挑兩個小錢②一個的。」 過了一會,伏蓋太太下樓了,她的貓剛剛一腳掀開罩盆,急匆匆的舐著牛奶。 「眯斯蒂格裡!」她叫了一聲,貓逃了,又回來在她腿邊廝磨。 「好,好,你拍馬屁,你這老畜生!」 她接著又叫:「西爾維!西爾維!」 「吸,哎,什麼事呀,太太?」 「你瞧,貓喝掉了多少!」 「都是混帳的克利斯朵夫不好,我早告訴他擺桌子,他到哪兒去了?不用急,太太;那份牛奶倒在高老頭的咖啡裡吧。讓我沖些水,他不會發覺的。他對什麼都不在意,連吃什麼都不知道。」 「他上哪兒去了,這怪物?」伏蓋太太擺著盤子,問。 「誰知道?大概在跟魔鬼打交道吧。」 「我睡得太多了,」優蓋太太說。 「可是太太,你新鮮得象一朵玫瑰……」 ①當時中飯比現在吃得早,大概在十一點左右(見皮爾南著:《一八三零年代法國的日常生活》),但優蓋公寓的習慣,中飯比一般更早。 ②所謂小錢是法國的一種舊銅幣,價值等於一個銅於(Sou)的四分之一。 這時門鈴一響,伏脫冷大聲唱著,走進客廳: 我久已走遍了世界, 人家到處看見我呀…… 「哦!哦!你早,伏蓋媽媽,」他招呼了房東,又親熱的擁抱她。 「喂,放手呀。」 「幹麼不說放肆呀!」他回答。「說啊,說我放肆啊!哦,哦,我來幫你擺桌子。你看我多好!…… 勾搭褐發和金髮的姑娘, 愛一陣呀歎一聲…… 「我才看見一樁怪事……,全是偶然……」 寡婦道:「什麼事?」 「高老頭八點半在太子街,拿了一套鍍金餐具,走進一家收買舊食器舊肩章的銀匠鋪,賣了一筆好價錢。虧他不吃這行飯的人,絞出來的條子倒很像樣呢。」 「真的?」 「當然真的。我有個夥計出遠門,送他上了郵車回來,我看到高老頭,就想瞧瞧是怎麼回事。他回到本區格萊街上,走進放印子錢的高勃薩克家;你知道高勃薩克是個了不起的壞蛋,會把他老子的背脊梁雕成骰子的傢伙!真是個猶太人,阿披伯人,希臘人,波希米人,哼,你休想搶到他的錢,他把洋錢都存在銀行裡。」 「那麼高老頭去幹什麼?』, 「幹什麼?吃盡當光!」伏脫冷回答。「這糊塗蟲不借傾家蕩產去愛那些婊子……」 「他來了!」西爾維叫著。 「克利斯朵夫,你上來,」高老頭招呼傭人。 克利斯朵夫跟著高老頭上樓,一忽兒下來了。 「你上哪兒去?」伏蓋太太問。 「替高裡奧先生跑一趟。」 「什麼東西呀?」伏脫冷說著,從克利斯朵夫手中搶過r個信封,念道:送阿娜斯大齊·特·雷斯多伯爵夫人。他把信還給克利斯朵夫,問:「送哪兒呢?」 「海爾特街。他吩咐一定要面交伯爵夫人。」 「裡面是什麼東西?」伏脫冷把信照著亮處說,「鈔票?不是的。」他把信封拆開一點:——「哦,是一張債務清訖的借票。嘿!這老妖精倒有義氣!」他伸出大手摸了摸克利斯朵夫的頭髮,把他的身體象骰子般骨碌碌的轉了幾下,「去吧,壞東西,你又好掙幾個酒錢了。」 刀叉杯盤已經擺好。西爾維正在煮牛奶。伏蓋太太生著火爐,伏脫冷在旁幫忙,嘴裡哼著: 我久已定遍了世界, 人家到處看見我呀…… 一切準備停當,古的太太和泰伊番小姐回來了。 「這麼早到哪兒去啦,漂亮的太太?」伏蓋太太問。 「我們在聖·丹蒂安教堂祈禱。今兒不是要去泰伊番先生家嗎?可憐的孩子渾身哆嗦,象一張樹葉,」古的太太說著坐在火爐前面,鞍子擱在火門口冒起煙來。 「來烤火吧,維多莉,」伏蓋太太說。 「小姐,」伏脫冷端了一把椅子給她,「求上帝使你父親回心轉意固然不錯,可是不夠。還得有個朋友去教這個醜巴怪把頭腦醒醒。聽說這蠻子手頭有三百萬,偏偏不肯給你一分陪嫁。這年月,一個美人兒是少不得陪嫁的。」 「可憐的孩子,」伏蓋太太接口道,「你那魔王老子不怕報應嗎?」 一聽這幾句,維多莉眼睛濕了;優蓋太太看見古的太太對她擺擺手,就不出聲了。 軍需官的寡婦接著說:「只要我能見到他的面,和他說話,把他妻子的遺書交給他,也就罷了。我從來不敢冒險從郵局寄去;他認得我的筆跡……」 「哦!那些無辜的女人,遭著災殃,受著欺侮,」伏脫冷這麼嚷著,忽然停下,說:「你現在就是落到這個田地!過幾天讓我來管這筆賬,包你稱心滿意。」 「哦!先生,」維多莉一邊說,一邊對伏脫冷又畏怯又熱烈的望了一眼,伏脫冷卻毫不動心。「倘若你有方法見到家父,請你告訴他,說我把父親的慈愛和母親的名譽,看得比世界上所有的財寶都貴重。如果你能把他的鐵石心腸勸轉一些,我要在上帝面前為你祈禱,我一定感激不盡……」 「我久已走遍了世界……」伏脫冷用諷刺的口吻唱著。 這時高裡奧,米旭諾小姐,波阿萊,都下樓了,也許都聞到了肉汁的味道,那是西爾維做來澆在隔夜的羊肉上的。七個同居的人正在互相問好,圍著桌子坐下,時鐘敲了十點,大學生的腳步也在門外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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