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不自知的喜劇演員 | 上頁 下頁 |
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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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佐納勒以為這是他表弟一手安排的騙局。但他剛這麼想,這種密謀的荒唐無稽就不喻自明瞭。於是,他在這種真正來自地獄的力量面前目瞪口呆。這種來自地獄的力量的化身,是向人類借取了歷來畫家、詩人所能想像的最可怕的東西而顯現的:一個醜陋不堪,呼吸急促,嘴唇冰冷,沒有牙齒的塌鼻子、白眼珠的老太婆。 封丹納太太的眼神活躍起來,閃過一絲光芒,這是從遙遠的未來或地獄深處閃現的光芒。加佐納勒打斷了老太婆的話,機械地問蛤蟆和母雞是幹什麼用的。 「用來預言未來。求卦者自己將穀粒撒在紙牌上,比盧什就來啄食,阿斯塔羅特則在上面爬過去尋覓客人給它的食物,而這兩個聰明的動物從來也沒有弄錯過。您想看它們怎麼幹,想知道您的未來嗎?那要一百法郎。」 加佐納勒被阿斯塔羅特的目光嚇壞了,他對其醜無比的封丹納太太敬了個禮,便奔回前廳。他渾身汗津津的,仿佛剛從惡魔的卵翼之下孵化出來。 「俄莫(我們)走吧!……」他對兩個藝術家說,「你莫(們)讓這個女巫算過卦嗎?」 「我沒有一件大事不是先問過阿斯塔羅特才做的。」萊翁說,「而我總是覺得它說得不錯。」 「我正等著比盧什向我預言的一筆不大不小的財產!」畢西沃說。 「俄(我)發燒了!」那南方人嚷道,「俄(我)如果聽信你莫(們)的話,那就得相信巫術,相信超自然的力量嗎?」 「這也許就是自然的力量。」畢西沃反駁道,「三分之一的風流女人,四分之一的國務活動家,二分之一的藝術家都請封丹納太太算卦。我們還認識一個部長,她是這個部長的埃傑麗①。」 ①埃傑麗,羅馬神話中預卜未來者。 「她為你預言未來了嗎?」萊翁又說。 「沒有,光聽俄(我)的過去就夠俄(我)受了。不過,假如她能在她那兩個醜八怪合作者幫助下預言未來的話,」加佐納勒忽然閃過一個念頭,說:「她怎麼會在彩票上輸錢呢?」 「哦!你觸及了秘術的一個最大的奧秘。」萊翁答道,「這種內心的明鏡為他們照出過去或未來。個人的好惡,任何與他們所行使的權力格格不入的念頭,則會使明鏡模糊起來。這時,男巫女巫們就什麼也看不見了。猶如一個藝術家,當他用政治或某個思想體系的那一套玷污了藝術時,他就失去了自己的才能。前些時候,一個善於用紙牌算卦的男人,封丹納太太的對手,他大幹其罪惡勾當,卻沒能為自己抽出牌來,沒有預見到自己將被捕、在刑事法庭受審和被判刑的命運。而封丹納太太,雖然未來的事她十次能說中八次,卻從來料不到自己會輸掉押在彩票上的賭注。」 「精神感應學也是如此。」畢西沃指出,「人們不能自己感應自己。」 「好嘛!又出來精神感應了!」加佐納勒叫道,「哎喲喲,你莫(們)怎麼什麼都知道?……」 「加佐納勒,我的朋友,」畢西沃莊重地說,「為了能夠嘲笑一切,就應該瞭解一切。至於我,我自幼就在巴黎,我的鉛筆使我靠可笑的東西為生,每月五張漫畫。這樣,我就經常在嘲笑一個我所信仰的思想。」 「我們現在做別的練習吧。」萊翁說,「到議會去,活動一下表哥的事情。」 「這個嘛,」畢西沃學著奧德裡和迦亞的口吻說,「是一出高級喜劇。我們要捉弄一下我們將在休息室裡最先遇見的演說家,在那裡,您也將象在別處一樣辨認出巴黎的語言,這種語言永遠只有兩種節拍:利害或者虛榮。」 上馬車時,萊翁瞥見在一輛疾馳而過的敞篷馬車裡坐著一位男子。他做了個手勢,使那人明白他想和他說句話。 「這人是皮布利柯拉·馬松。」萊翁對畢西沃說,「我要約他今晚五點議會散會後上我那兒去一趟。表哥可以看到所有奇人中景為有趣的一個人。……」 「這是什麻(麼)人?」當萊翁和皮布利柯拉·馬松說話時,加佐納勒問道。 「一個修腳師,是一篇形體學說論文的作者,要他老繭必須預約。倘使那些共和派得勝六個月,他肯定會名垂史冊的。」 「還用坐切(車)子去嗎?」加佐納勒嚷道。 「可是,我的朋友,在巴黎,只有百萬富翁才有足夠的時間步行呢。」 「去議會!」萊翁對車夫叫道。 「哪一個,先生?」 「眾議院!」萊翁和畢西沃互相微笑一下答道。 「巴黎開始使俄(我)茫言(然)了!」加佐納勒說。 「為了使您瞭解巴黎的道德、政治、文學的廣袤程度,我們此刻就象羅馬的西塞羅①一樣行事。西塞羅讓人看聖彼得大教堂雕像的拇指,人們原以為那拇指只有普通大小,結果卻發現它有一隻腳那麼大。您還沒量完巴黎的一節腳趾呢!……」 「要知道,加佐納勒表哥:我們是碰到誰就逮誰,並無選擇的。」 「今天晚上,你將如同人們在伯沙撒家②飲宴一樣去吃頓夜宵,你將看到我們的巴黎怎樣玩朗斯克內牌:一次就輸贏十萬法郎,連眉頭也不皺一下。」 ①西塞羅(公元前106—43),古羅馬政治家,演說家,以雄辯聞名。 ②伯沙撒,古巴比倫攝政王,以窮奢極侈、享樂腐化著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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