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邦斯舅舅 | 上頁 下頁 |
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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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個食客免不了遭受的千種侮辱之一 「她真可愛,我的小莉莉。」庭長夫人說,她總是用以前的小名稱呼塞茜爾。 「真迷人!」老音樂家轉動著大拇指說。 「我簡直一點也不明白我們這個世道。」庭長夫人繼續說,「父親在巴黎高等法院當庭長,又獲得過三級榮譽勳位,祖父又是一個腰纏萬貫的區議員,未來的貴族院議員,絲綢批發商中的首富,這又有什麼用呢?」 庭長對新王朝忠心耿耿,最近給他贏得了三級榮譽勳位,有人嫉妒,說這是靠他跟博比諾之間的私人關係撈到的。我們在上文已經看到,這位部長雖然謙遜,但還是讓人給封了伯爵。「那是因為我兒子的緣故。」他對許多朋友都這麼說。 「如今的人只要錢。」邦斯舅舅回答道,「只看得起有錢人,而且……」 「要是老天給我留下了我那個可憐的小夏爾,那該又怎麼辦呢!……」庭長夫人大聲哀歎道。 「噢!帶兩個孩子,您就苦了!」舅舅繼續說道,「那就等於一份家財兩人分;不過,您放心,我可愛的外甥媳婦,塞茜爾總會找到婆家的。我哪兒都沒見過這麼完美的姑娘。」 在那些給他一點吃喝的主子府上,邦斯的才智便枯竭到這個地步:他只會附和他們的想法,無聊地評價一番,那一唱一合,就像是古時的合唱隊。他沒有膽量表現出藝術家獨特的個性,年輕時,他可是妙語連珠,可謙讓的習慣,把他的個性幾乎全給磨光了,即使偶露崢嶸,也會像剛才那樣被封死。 「可我出嫁時只有兩萬法郎的陪嫁……」 「是在一八一九年吧,我的外甥媳婦?」邦斯插話說,「您那時可不一樣,您有頭腦,又年輕,還受到路易十八的保護!」 「可說到底,我女兒人聰明,心腸又好,真十全十美,像個天使,她有十萬法郎的陪嫁,還不算將來可以得到的大筆遺產,可她還是呆在我們身邊……」 德·瑪維爾太太談到女兒,又談起自己,就這樣過了二十分鐘,就像那些有好幾個女兒待嫁的母親,抱怨個不停。老音樂家在他獨一無二的外甥卡繆佐家裡當食客,已經有二十年的歷史了,可這個可憐人從來沒聽到過有人問起他的情況,問起他的生活,他的身體。不管在哪裡,邦斯都像是條陰溝,別人家裡見不得人的東西都往裡面倒。他最讓人放心,大家都知道,他嘴巴嚴,他也不得不嚴,因為要是說漏了一句話,那就要吃人家的閉門羹;他除了擔任聽人訴說的角色,還要不斷地附和人家;別人說什麼他都掛著笑,不說誰的壞話,也不說誰的好話;對他來說,誰都有道理。因此,他不再算什麼人,只不過是個酒囊飯袋!庭長夫人一個勁地嘮叨,有所保留地跟舅舅透了個底,說要是有人來提親,她準備就把女兒嫁出去,不再多考慮了。她甚至覺得只要男方有兩萬法郎的年金,哪怕年紀上了四十八,也算是門好親事。 「塞茜爾都二十三歲了,萬一不幸耽擱到二十五六,那就很難把她嫁出去了。到了那時,人們就會納悶,一個姑娘怎麼總呆在家裡不出嫁。對這種情形,我們這個圈子裡議論得已經夠多了。所有常人可接受的原因,我們都說盡了;諸如『她還很年輕』;『她太依戀父母了,離不開他們』;『她在家裡很幸福』,『她很挑剔,她想嫁個好人家』等等。我們都讓人笑話了,我感覺得到。再說,塞茜爾都等膩了,她感到痛苦,可憐的孩子……」 「為什麼痛苦?」邦斯傻乎乎地問道。 「哎,眼看著她的那些女朋友都在她前面結婚了,她感到很丟面子。」做母親的說道,那口氣就像是受雇給小姐作陪的老太婆。 「我的外甥媳婦,自我上次有幸在這兒吃飯之後,到底出了什麼事,竟會讓您想到那些年紀上了四十八歲的男人?」可憐的音樂家謙恭地問。 「事情是這樣的,」庭長夫人回答說,「我們本來要到法院的一位推事府上商量親事,他的兒子三十歲,家產很可觀,德·瑪維爾先生可以花點錢為他在審計院謀個審計官職位。那個年輕人原來就是在那兒臨時當差的。可不久前有人來告訴我們,說那個青年人忽然心血來潮,跟著瑪比爾舞場認識的一個公妃跑到意大利去了……這明明是藉口,是回絕。他們是不願意讓那個青年人跟我們家結親,他母親已經過世,他現在每年就有三萬法郎的進項,以後還有他父親的遺產。親愛的舅舅,我們情緒不好,您應該原諒我們;剛才您來時,正碰到我們不高興。」 每當邦斯在他害怕的主人家裡時,腦子裡的恭維話總是久久出不來,正當他在費勁找句好聽的話準備附和庭長夫人時,瑪德萊娜走進屋來,給庭長夫人送上一個小紙條,等著回話。字條裡是這樣寫的: 我親愛的媽媽,就把這封短信當作是爸爸從法院給我們送來的,叫您帶我一起到他的朋友家去吃飯,再商談我的婚事,這樣舅公就會走了,我們也就可以按照我們原來的計劃,上博比諾家去。 「先生是派誰給我送這封信的?」庭長夫人急忙問道。 「法院的聽差。」冷冰冰的瑪德萊娜臉也不變一下,回答道。 就這句話,老侍女便已向女主人說明,是她和塞茜爾一起出的這個鬼點子,塞茜爾實在已經不耐煩了。 「去回話,就說我和女兒五點半鐘一定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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