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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德·圖希小姐害怕極了,她那沒有表情的面孔突然泛起了一陣紅暈,簡直象火一般紅。在整個這場戲中,她一直保持著這副美麗的容顏,她一生之中從來沒有象現在這樣嫵媚。

  「我們以為您已經回家了,卡利斯特。」克洛德說,「你我都有點不謹慎,不過沒有關係。您對費利西泰有全面的瞭解之後,將來在圖希莊園裡,您會覺得比較自在一些。她默不作聲,這說明她讓我扮演的角色我沒有理解錯,我跟您說過她愛您,但她愛您是為了您,而不是為了她自己,能夠孕育和抱有這種感情的女人是不多的,因為很少有女人懂得由欲望而產生的那種痛苦的快感。這是男人所特有的一種奇妙的感情,可有點兒男子漢大丈夫的氣概哩!」他開玩笑地說,「您愛貝阿特麗克絲的感情會使她既痛苦又幸福。」

  淚水湧上了德·圖希小姐的眼睛。她不敢抬頭看討厭的克洛德·維尼翁,也不敢抬頭看天真的卡利斯特。她的內心被人看透了,感到很恐慌。一個男子,不管他的智力如何,能猜中如此細膩的感情,能猜中象她所具有的這樣崇高的英雄主義,簡直令她難以置信。卡利斯特看見他一向景仰的女人垂頭喪氣,因自己的崇高被人揭穿而感到難為情,不禁深為同情。他出其不意地撲在卡米葉腳下,親吻她的雙手,用她的雙手捂著自己流滿淚水的面孔。

  「克洛德,」她說,「不要拋棄我,今後我怎麼辦呢?」

  「您有什麼可擔心的?」批評家回答,「卡利斯特已經發瘋似的愛上了侯爵夫人。他的愛是您自己挑動起來的。在您和他之間,您不可能找到比這愛情更強大的障礙了。這愛情對我來說很好。昨天,對您對他都還有危險,可是今天,對您來說,一切都會成為母親的幸福。」他以嘲弄的神情看了她一眼。「他的成功將成為您的驕傲。」

  德·圖希小姐看看卡利斯特。卡利斯特聽到這話猛然把頭抬了起來。克洛德·維尼翁唯一的報復是高興地看到卡利斯特和費利西泰羞愧得無地自容。

  「您已經把他推向德·羅什菲德夫人,」克洛德·維尼翁接下去說,「他現在墮入了情網。您親自為自己挖掘了墳墓。如果您早把心裡話告訴我,您也許就能避免即將降臨到您頭上的不幸。」

  「不幸!」卡米葉大聲說,同時抱住卡利斯特的頭,拉向自己,親吻他的頭,淚水潸潸落在他的頭髮上,「不,卡利斯特,把您剛剛聽到的一切統統忘掉,我對您來說算不了什麼!」

  她挺起身子,站立在這兩位男人之間,她的雙眼炯炯發光,照亮了她的整個靈魂,使他們看得目瞪口呆。

  「克洛德剛才的談話,」她接著說道,「使我懂得了沒有希望的愛情的美與崇高,這不是唯一使我們接近上帝的感情嗎?不要愛我,卡利斯特;至於我,我將永遠愛你,沒有一個女子會象我這樣愛你!」

  一隻受傷的大雕在巢裡也從來沒有發出過這種慘烈的叫聲。克洛德一條腿屈膝跪下,拉起費利西泰一隻手,吻了一下。

  「朋友,回家去吧,」德·圖希小姐對卡利斯特說,「您母親可能會操心的。」

  卡利斯特慢步向蓋朗德走去,不時回首眺望貝阿特麗克絲臥房窗戶上閃亮的燈光。十五個月來,卡米葉不肯給他幸福,他幾乎心懷怨恨,現在發現自己對卡米葉只有一點兒同情,覺得十分驚訝。卡米葉剛才使他產生的情緒波動,現在還不時有所感覺,他感到自己頭髮裡還有她灑下的淚水,他為她的痛苦而痛苦,仿佛聽到了她的呻吟——幾天之前他還十分眷戀的那位偉大婦女肯定會呻吟的。他打開家門的時候,屋裡一片寂靜。他透過窗戶看見她母親在那盞造型古樸的油燈下做針線,等著他。卡利斯特看到這情景淚水濕潤了眼睛。

  「你又怎麼啦?」法妮問,面孔上流露出極其不安的表情。

  卡利斯特沒有回答母親的問題,而是伸手摟住母親,親她的雙頰、前額和頭髮,其感情之奔放,做母親的都會感到高興,她們賦予其生命者的微妙熱情也會透入她們的身心。

  「我愛的是你,」卡利斯特對母親說,母親幾乎感到難為情而臉紅,「你為我費盡了心血,我要使你幸福。」

  「孩子,你今天同往常不一樣。」男爵夫人一面說,一面審視她的兒子,「你遇到什麼事啦?」

  「卡米葉愛我,而我不愛她了。」他回答。

  男爵夫人把卡利斯特拉過來,親了親他的額頭。這座棕黃色的、掛著壁毯的古老大廳裡一片寂靜。卡利斯特聽見母親的心在撲通撲通跳著。這位愛爾蘭婦女對卡米葉心懷妒意,早就預料到會如此的。每天晚上在等兒子的時候,這位母親仔細分析過這女人的感情。經過一番認真思索,她看出了卡米葉的心曲,但弄不清原因,她設想這位女子身上有一種母性的古怪欲望。卡利斯特的話使這位單純樸實的母親嚇了一跳。

  「那麼,」她過了一會說,「你就愛德·羅什菲德夫人好了,我不會妒忌她的。」

  貝阿特麗克絲已有歸屬,不會打亂他們為卡利斯特的幸福所設想的任何計劃。至少法妮是這樣想的。在她眼裡,貝阿特麗克絲好似一個應該加以疼愛的兒媳,而不是另外一個要與之鬥爭的母親。

  「可是她不會愛上我的!」卡利斯特大聲說。

  「也可能這樣。」男爵夫人說,顯得很精明,「你不是說她明天就一個人留下來了嗎?」

  「是的。」

  「好啊,孩子!」她面孔紅了起來,補充說,「我們每個人的心裡都藏著忌妒,我本不知道我心底裡也會有,因為我不相信別人會同我爭奪我的卡利斯特的感情。」她歎了口氣,接著又說,「我本以為你的婚姻也會象我的婚姻一樣。近兩個月來,你使我心裡明白多啦!我可憐的天使,你的愛是如此純樸,多麼光彩啊!這樣吧,你裝出總是愛德·圖希小姐的樣子,引起她的忌妒,你就會得到她。」

  「啊!好媽媽,卡米葉就不會這樣教我!」卡利斯特大聲說,摟住媽媽的身子,親她的頭頸。

  「你使我變成了很壞的人,壞孩子。」她說。看到兒子由於有了希望而喜形於色,高高興興地上樓去,她心裡也樂滋滋的。

  第二天清早,卡利斯特叫加斯蘭到蓋朗德通聖納澤爾的大路上去守著,待德·圖希小姐的車子走過時,數數車子裡有幾個人。

  加斯蘭回來的時候,一家人正聚在一起吃午飯。

  「出什麼事啦?」杜·愷尼克小姐問。加斯蘭匆匆跑進來,仿佛蓋朗德失火了一般。

  「他大概抓田鼠去了。」瑪麗奧特說,端來了咖啡、牛奶和烤肉。

  「他是從城裡來的,不是從園子裡來的。」杜·愷尼克小姐回答。

  「廣場那邊,牆後面也有田鼠洞呐。」瑪麗奧特說。

  「騎士先生,一共五個人,四位在車子裡面,一位車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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