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巴爾札克 > 貝阿特麗克絲 | 上頁 下頁 |
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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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聲有待明天解釋的乾巴巴的回答,給男爵夫人的額上增添了愁雲。當做母親的懷著男爵夫人這時所感到的憂慮時,幾乎會在她們的兒子面前顫抖起來。她們本能地感覺到愛情衝動的巨大力量,她們完全懂得這種感情將從她們心中奪走的是什麼,但她們知道兒子幸福也感到幾分喜悅,因此心情十分矛盾。雖然她們的兒子終於長大成人,不再聽從支配,真正的母親仍然不喜歡這樣無聲無息地被兒子拋棄。她們寧願自己的孩子還是娃娃,還受自己保護。做母親的偏愛懦弱、造化不好或命途多舛的兒子,其奧秘也許就在這裡。 「你累了,親愛的孩子,睡覺去吧。」她強忍住眼淚,說。 一個象法妮這樣疼愛兒子、也被兒子敬愛的母親,還不清楚兒子的所作所為時就以為一切都完了。何況,任何一個別的母親都可能會象杜·愷尼克夫人一樣驚惶不安。二十年的不懈努力可能化為烏有。卡利斯特,這個宗教的、正規的貴族教育培養出來的傑作可能被敗壞,他一生的幸福,籌劃得如此完滿的幸福,可能永遠毀在一個女人手裡。 第二天,卡利斯特一直睡到中午,因為他母親不准人叫醒他。瑪麗奧特把午飯端到床上去給這位嬌生慣養的孩子吃。 關於三餐時間死板的、幾乎成為習慣的規定,對這位隨心所欲的騎士來說是無效的。因此,如果想要杜·愷尼克小姐在三餐時間之外拿出鑰匙來給點兒東西,唯一的辦法就是以卡利斯特心血來潮作為藉口,否則就需要沒完沒了地做解釋。一點鐘左右,男爵,他妻子和小姐就在大廳裡聚齊了,因為他們三點鐘便用晚餐。男爵夫人繼續為她丈夫讀昨天沒有讀完的《每日新聞》。男爵在進餐之前頭腦總比較清醒一些。當杜·愷尼克夫人快要讀完報時,聽見了樓上兒子的腳步聲,便丟下報紙說: 「卡利斯特肯定又是到圖希家去吃晚飯,他剛剛穿好衣服。」 「只要這孩子玩得高興,」老小姐說,一面從口袋裡掏出銀哨子吹了一聲。 瑪麗奧特穿過塔樓,從通餐廳的門裡走了出來,門上掛著同窗簾一樣的綢布門簾。 「有什麼吩咐嗎?」她問,「你們需要什麼嗎?」 「騎士到圖希莊園去吃晚飯,取消鱸賓魚①。」 「我們都還蒙在鼓裡呐。」愛爾蘭女人說。 「你好象生氣啦,妹妹,我從你說話的口氣中聽出來了。」 瞎子說。 「格裡蒙先生終於知道了一些關於德·圖希小姐的嚴重問題。她一年來使我們親愛的卡利斯特變了很多。」 「在哪方面?」男爵問。 「他什麼書都讀。」 「哈哈!」男爵笑道,「他忽略打獵和騎馬的原因原來在這兒。」 「她的行為不端,還有個男性的名字。」杜·愷尼克夫人接著說。 「入伍時的化名吧。」老頭子接口說,「我在軍中化名被告,德·封丹納男爵化名大個子雅克,德·蒙托朗侯爵化名好漢,我是費迪南的朋友,②他同我一樣沒有投降。那時候可真有意思!大家互相開槍射擊,有時候也尋歡作樂。」 ①一種狼鱸。 ②蒙托朗和費迪南都是《舒昂黨人》中的人物。 當父親的一點不擔憂,而只顧回憶打仗,這使法妮一時間很傷心。神甫的知情話,對兒子的失望,使她一夜沒有合眼。 「即使騎士先生愛上了德·圖希小姐,又有什麼不好呢?」瑪麗奧特說,「這姑娘有三萬埃居的年金,長得也很漂亮。」 「你說些什麼,瑪麗奧特?」老頭兒大聲說。「一個杜·愷尼克家的男子娶個德·圖希家的姑娘!杜·蓋克蘭把我們家的婚姻看作是榮譽標誌的時代,德·圖希家的人還沒當上我們家的馬夫哩!」 「一個取男性名字卡米葉·莫潘的姑娘!」男爵夫人說。 「莫潘家族很古老,」老頭兒說,「他們是諾曼底人,族徽是紅底,三條……」他停了一停又說,「她不可能既姓德·圖希又姓莫潘。」 「她演戲時改姓莫潘。」 「德·圖希家的姑娘不可能做戲子,」老頭子說,「如果我不瞭解你,法妮,我可能會認為你瘋了。」 「她寫戲劇,寫書。」男爵夫人又說。 「寫書?」老頭子說,看了看他的妻子,其神情之驚訝,好象人家對他談起奇跡一般,「我曾聽說斯居代裡小姐和德·塞維涅夫人①寫過書,但她們做的事最突出的還不在寫書。而且一定得有路易十四及其宮廷才會出這些奇才。」 ①瑪德萊娜·德·斯居代裡(1607—1701),法國小說家,以主持文藝沙龍和作品《道德對話錄》聞名於世。德·塞維涅侯爵夫人(1626—1696),路易十四時代的名媛,年輕守寡,出入宮廷,結交名流。一生給女兒寫了大量書簡,死後成集,以文筆流暢清新著稱。 「先生,您將在圖希莊園用晚餐,是嗎?」瑪麗奧特對下樓來的卡利斯特說。 「很可能。」年輕人回答。 瑪麗奧特雖是家裡人,但並不愛管閒事。她走了出去,無意聽見杜·愷尼克夫人詢問她兒子的話。 「你又要去圖希莊園嗎,我的卡利斯特?」她強調我的二字,「圖希莊園不是個正派、體面的人家。圖希莊園的女主人生活極不正常,她會把我們的卡利斯特帶壞的。卡米葉·莫潘讓你讀了不少書,她有過許多豔遇!你早就明白這一切了,沒有出息的孩子,而你什麼也沒有對我們這些老朋友講!」 「騎士慎獨,」父親回答說,「古代的美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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