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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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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運氣好,我明天夜裡就能到戈列洛沃。」——我躺在床上琢磨著。——他患上了什麼病?傷寒?肺炎?兩者都不是……要是那樣的話,他便會直截了當地寫道:「我患上了肺炎」。可是這裡卻是一封語無倫次、幾近於造作的信……「很重……症狀不妙……」什麼病?梅毒?沒錯,毫無疑問,准是梅毒。他嚇壞了……他不敢聲張……他擔心……但是,很想知道,從火車站出來之後,我乘什麼馬車前往戈列洛沃呢?要是車次不好,到達車站時已是黃昏時分,那就無車可乘無法前往了……喏,不要緊。我總會有辦法的。我就在車站上向人家借輛馬車。拍個電報去,讓他派一輛馬車來!不頂用的!電報是要在我人到之後再過一天才能到的……要知道電報還不能直通戈列洛沃。電報將擱置在車站上,直到有人順道兒把它捎走。我可瞭解這個戈列洛沃。唉,真是個窮鄉僻壤! 用格式紙寫就的這封信,放在夜間用的小桌上,躺在檯燈的光環裡,它旁邊,便是心神不寧無法成眠的狀態中總形影相隨的東西——成堆的煙蒂,煙灰缸。我在皺巴巴的床單上輾轉反側,一股懊惱在心頭油然升起。這封信開始惹我生氣了。 真的,要不是患了什麼又重又急的大病,譬如說,梅毒,那他為什麼不親自上這兒來呢,憑什麼我就該冒著風雪而急急地往他那兒跑呢?難道我在一個晚上就能將他的梅毒治癒?抑或是食道癌?再說,哪兒來的癌呀!他比我還小兩歲哩。他今年二十五歲……「很重……」長肉瘤了?這封信真荒唐,簡直是歇斯底里般的。這封信能使其收信人犯起偏頭疼的……瞧,它這就發作了。一側太陽穴的筋脈繃緊了,發沉了……你早晨醒來,想必這份感覺就會從這根筋脈上延展到頭頂上,半邊頭就會像被鉗住了一樣,到晚上呢,你就得吞服那含有咖啡因的匹拉米洞①了。可是,服用了安替比林而乘坐雪橇那會怎樣呢?應當向醫生借一件旅行用的皮大衣才是,明天穿自己的那件大衣准會凍死的……他出了什麼事啦?……「希望還會朝我閃現……」在小說裡才這麼寫的,在嚴肅正經的醫生的書信中根本就不能這樣來!……入睡吧,入睡吧……再也不琢磨這事了。明天一切就會都清楚了……明天。 -------- ①匹拉米洞,即氨基比林,一種解熱鎮痛藥。 我撳了一下檯燈開關,霎時黑暗便吞噬了我的房間。入睡吧……那根筋脈隱隱作疼……在還沒有弄清真相之時,我可是沒有權力為一封荒唐的信而生人家的氣喲。人家是在備受他自己的苦楚折磨著,這才給他人寫信訴說。喏,他哪裡會,他哪裡能理解……就因為鬧偏頭疼,就因為心緒不寧,而指摘起人家來了,這可是不光彩的,即使只是在心裡有了這一念頭。也許,這可是一封並不造作的、並無浪漫色彩的信,我同他,謝廖什卡·波利亞科夫,已有兩年不曾相見了,但我還是非常清楚地記得他的,他可是一個向來就審慎的人……沒錯。這就是說,他這回准是遭遇上什麼大禍了……我這根筋脈變得輕飄飄的了…… 看來,這就要做夢了。夢的機理是什麼?……我在生理學中讀過的……但這可是說不清道不明的事兒……我弄不明白,夢意味著什麼……這些腦細胞是怎樣入睡的?!我弄不明白,我這說的是心裡話。而且,不知怎的我還確信,生理學的編寫者本身也不是非常堅定地確信其所言……一種理論總與另一種相抵梧……瞧,謝廖什卡·波利亞科夫身著那綴有金色紐扣的綠色制服,就站在那鋅板桌子的上方哩,而那桌上則是一具屍體…… 咳,沒錯……這可是一個夢…… 篤篤,篤篤……砰,砰,砰……啊哈……誰?誰?什麼?……哎呀,有人敲門,哎呀,見鬼,有人敲門……我這是在哪兒?……怎麼回事?沒錯,躺在自己的床上哩……為什麼非要把我叫醒呢?人家有權力這樣做,我是值班醫生呀。您醒一醒,博姆加德醫生。瞧,瑪麗婭拖著她那雙便鞋吧嗒吧嗒地過去開門啦,幾點了?十二點半……午夜,這就是說,我只睡了一個小時。偏頭疼怎樣了?還沒過去哩,這不,它正鬧騰呢! 有人在輕輕敲門。 ——什麼事呀? 我稍稍推開通往餐廳的那道門。只見助理護士的那張臉在黑暗中朝我瞥了一眼,我立時就看出,這張臉面色蒼白,那雙眼睛瞪得圓圓的,充滿驚惶不安的神色。 ——送來了什麼病人? ——戈列洛沃地段的醫生,——助理護士打開她那嘎啞的嗓門高聲回答道,——這醫生開槍自殺。 ——是波……利……亞……科……夫?不可能!是波利亞科夫?! ——他姓什麼,我還不清楚。 ——竟是這樣的……我這就來,這就來。您呢,趕快上主治醫那邊去一趟,叫醒他,立即。請您告訴他,這是我緊急召請他趕快上急診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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