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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光榮歸於雄雞(3)


  守在門口的瓦列奴哈不住地跳躍著,而且跳起之後還能長時間地懸在空中晃動。他彎曲著手指朝裡姆斯基揮手,發出噝噝的叫聲,不斷地吧嗒嘴,還沖著窗外的裸體少女擠眉弄眼。

  那女人顯然著急了。她從通氣窗口伸進頭來,棕紅色的頭髮披散著,她把胳膊儘量往裡探,用指甲抓撓著下面的立插銷,搖晃著窗框。繼而她的胳膊開始拉長,仿佛那是膠皮制的,膚色也變成腐屍般的淺綠色。那女屍的手指終於抓住立插銷的拉拴頭,轉動了一下,窗戶慢慢打開了。裡姆斯基有氣無力地喊了一聲,像拿盾牌似地把手提包抱在胸前,倚在牆上。他明白:末日來臨了。

  整個窗戶都打開了。但沖進室內的不是深夜的新鮮空氣和椴樹葉的清香,而是一股地窖裡的黴爛味。女屍跨到窗臺上了。裡姆斯基看得清清楚楚,她前胸上有一大塊爛瘡。

  恰恰在這個時候,忽然從花園的小靶場後面傳來一聲公雞叫。多麼令人高興的聲音啊!(那裡有個不大的雞籠,雞是馬戲團為表演節目飼養的。)經過訓練的大公雞扯起嗓子高聲歌唱,預告著黎明正從東方來到莫斯科。

  瘋狂的忿恨使那女人的臉整個變了樣子,她嘶啞著聲音罵了一句。而守在房門口的瓦列奴哈則尖叫一聲,從空中落到地板上。

  又是一聲雄雞高唱。那女屍的牙齒磕碰得格格響,棕紅的頭髮倒豎起來。聽到第三聲雞叫後,她便猛地轉過身去,逃之夭夭了。緊接著,瓦列奴哈也從地板上跳起來,在半空中放平身子,像飛翔的丘比特似地越過寫字臺,慢慢飄出窗外。

  ①羅馬神話中的愛神,即希臘神話中的厄洛斯。背上有雙翼,善飛翔。

  剛才還是年富力強的裡姆斯基,轉眼間變成了白髮蒼蒼的老翁,頭上沒有一根黑髮了。他跑到門前,拉起碰鎖上的按鈕,打開房門,沖進黑暗的走廊,頭也不回地向前跑去。他痛苦地呻吟著,跑到樓梯前的拐角處才終於摸到一個電燈開關。樓梯照亮了,可這個戰戰兢兢的老頭子卻跌倒在樓梯上,因為他覺得瓦列奴哈的身體軟綿綿地從他頭頂上壓了下來。

  裡姆斯基跑到樓下,看見值班員正在前廳售票處旁的椅子上打盹,便躡手躡腳地從旁邊繞過去,跑出劇院大門。來到街上,他的感覺才明顯好轉,神智漸漸清醒,甚至還摸了摸腦袋,意識到自己把帽子忘在辦公室了。

  不言而喻,裡姆斯基沒有回去取帽子。他氣喘吁吁地跑過寬闊的馬路,向對面電影院拐角處的一盞昏暗的小紅燈跑去。不消一分鐘他跑到了紅燈旁,幸好這輛出租汽車還沒有被別人雇去。

  「去特快火車站,去列￿格勒的,快!我多給小費!」老頭子手捂左胸,艱難地喘著粗氣說。

  「我要回車庫。」司機輕蔑地回答,轉過頭去。

  裡姆斯基立即打開皮包,取出五十盧布,從開著的車前門玻璃窗伸進去,遞給司機。

  幾秒鐘後,一輛嘩啦直響的舊出租汽車已旋風般飛馳在花園環行路上,車上的乘客顛簸著。在司機面前那片破玻璃小鏡裡,裡姆斯基時而捕捉到司機那快活的目光,時而看到自己一雙呆癡的眼睛。

  裡姆斯基在車站前跳下汽車,隨便抓住一個系白圍裙、帶號牌的人說:

  ①在車站上為旅客代購車票、搬運行李或提供其他服務的人。

  「頭等票一張,給你三十盧布,」他說著,從皮包裡掏出一把鈔票,「沒有頭等買二等,再沒有——買硬座!」

  帶號牌的人回頭望瞭望站前的夜光鐘,一把抓過裡姆斯基手裡的鈔票。

  五分鐘後,一列特別快車從車站高高的玻璃拱頂下開了出去,迅速消失在黑夜中。裡姆斯基也同時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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