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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我要把重點放在證人證言上面,這很可能是為了讓「五月天」抵抗組織使用才記錄並謄抄的。這部分文獻一直存放在拉布拉多省舍哈什努的因努大學圖書館中。之前沒被人發現——很可能是因為文獻的標題《內莉·J.班克斯年鑒:兩位冒險家》不夠明晰;任何人瞥見這個標題都會以為是關於古代烈酒走私的資料,因為內莉·J.班克斯是二十世紀初一艘赫赫有名的朗姆酒走私船。

  直到我們的一位研究生米婭·史密斯為了查找論文資料而翻開了這個文檔,其真正內容才得以重見天日。她把這份文獻輾轉遞交給我,並請我進行評估時,我非常激動,因為來自基列的第一人稱敘述的史料極其罕見——尤其是涉及女孩和成年女性生活的第一手材料。讓那些缺乏讀寫能力的女性留下這樣的記錄是很困難的。

  然而,我們歷史學家都知道要反復質疑自己的第一個假設。這種雙人互補的敘述會不會是巧妙的虛構手法?我校的一組研究生決定依照這對假設的證人所描述的路線實地走一遭——先在地圖上標出可能的陸行路線和航行路線,再親自走一遍,以期發現任何仍可確證的線索。最令人抓狂的是,這份文獻上沒有標明日期。我要說,如果你們親自參與了這類潛逃行動,記下年份和月份才能真正幫到未來的歷史學家們。(笑聲。)

  許多線索都是有頭無尾的,我們的實地勘察小組在新罕布什爾州一家廢棄的龍蝦罐頭工廠度過了老鼠肆虐的一晚後,走訪了家住帕薩馬科迪的一位老婦人。她說她的曾祖父講過一個故事,說當年會用漁船將人們(主要是女人)運送到加拿大,他甚至還留著一張當地的地圖。老婦人慷慨地把地圖送給了我們,說她本來就想扔掉那些垃圾,省得別人在她過世後再去整理。

  我這就把地圖的幻燈片放給大家看。

  好,接下去我要用激光筆劃出那兩位年輕難民最可能走的路線:坐車到這裡,乘巴士到這裡,坐皮卡到這裡,坐摩托艇到這裡,然後登上內莉·J.班克斯號,抵達新斯科舍省哈伯維爾附近的海灘。她們應該就是從那裡坐飛機到了新不倫瑞克省坎波貝洛島上的一所接待難民的醫療中心。

  接下來,我們的學生小組去坎波貝洛島進行了勘察,難民中心一度所在之地是富蘭克林·羅斯福家族十九世紀在那座島上建造的避暑別墅。基列巴不得切斷和這棟建築之間的所有連通渠道,因而從基列本土開火,炮轟堤道,以阻斷那些更渴望民主的人走陸路潛逃。在那個時期,這棟房子殘破失修,日子很不好過,但後來得以修復並改造成了博物館;遺憾的是,許多當年的陳設都不在了。

  這兩位年輕姑娘可能在這棟別墅裡至少待了一周,因為據她們所言,兩人都失溫受寒,需要診療,妹妹還因感染得了敗血症。細查這棟建築物時,我們頗有實幹精神的年輕團隊在二樓窗臺木框中發現了一些讓人好奇的痕跡。

  請看這張幻燈片——雖然重新油漆過了,但依然看得到刻痕。

  這是字母 N,也許代表的是「妮可」——大家可以看到這一筆是向上的;還有字母 A,字母 G:是不是指代了「埃達」和「蓋斯」?或者, A指代的是「艾格尼絲」?稍稍往下,還有字母 V——是不是代表了「維多利亞」?再看這裡,字母 AL,很可能指的是她們證詞中的「麗迪亞嬤嬤」。

  這對同母異父的姐妹的親生母親是誰?我們已經知道有一個潛逃的使女,她在很多年裡都是活躍在「五月天」組織中的秘密行動人員。至少有過兩次針對她的暗殺行動,但她兩次都得以倖免,之後,她在安大略省巴裡附近的情報部門工作了幾年,得到了多方保護;當時,那個情報單位的自我掩護方式是裝成一個有機大麻作物農場。她會不會就是床腳櫃錄音系列「使女的故事」的錄製者?況且,根據這份文獻,她至少有兩個孩子——我們尚且不能明確排除這種可能性。但急於定論會使我們誤入歧途,因此,如果可能的話,我認為這個問題有待未來的學者們更細緻的研究。

  我和同事諾特利·維特教授為這些文獻製作了一份副本,按照我們所認為的最容易讀懂的敘述次序,將三份文獻穿插整合了,可供有興趣的人士參閱——目前僅供本次研討會的與會者使用,以後再根據贊助資金的情況擴印,我們希望能惠及更廣泛的讀者群。你可以把歷史學家趕出作家圈,但你不能把講故事的人趕出歷史學界!(笑聲,掌聲。)為了方便索引,我們做了章節編號:不用說,原件上是沒有編號的。大家可以到會議登記處索取這份副本:數量有限,每人僅限一份。

  祝大家追溯往昔的旅程一路順暢;回到過去時,請您好好斟酌窗臺刻痕的隱秘含義。我只能點到為止:那些大寫字母和我們的副本中提到的關鍵人物的名字有著非比尋常的對應關係,至少這是可以肯定的。

  我還要補充一點,為這個謎團添上一塊迷人的拼圖。

  接下去的一組幻燈片要向大家展示現在矗立在波士頓公園裡的一座雕像。從其出處來看,它不是基列時期的作品:雕塑家的名字與基列垮臺後幾十年活躍在蒙特利爾的一位藝術家的名字相一致,雕像本身一定是在基列末期內亂以及隨後的美利堅合眾國復興之後的幾年裡轉移到現在的所在地的。

  雕像的銘文似乎提及了我們這份文獻中出現的主要人物的名字。如果真的是這樣,這兩位年輕的信使想必活下來了,不僅講述了她們的經歷,還與她們的生母和各自的父親團聚了,也有了她們自己的子孫後代。

  我本人相信,這段銘文就是最可信的證據,足以證明這兩位證人的證言的真實性。集體記憶是有缺漏的,這是眾所周知的弊端,大部分往事都沉入了時間的海洋,被永遠地淹沒了;但是,海水偶爾會分開,讓我們瞥見隱匿水下的寶藏,哪怕只是短暫的一會兒。雖然歷史存在著無數細微差別,我們身為歷史學家也從不希望獲得所有人的贊同,但我相信你們可以贊同我,至少在這個案例上。

  如各位所見,這座雕像刻劃了一個珍珠女孩裝束的年輕女子:看到那標誌性的帽子了嗎,還有珍珠項鍊和背包。她捧著一束小花,經民族植物學家顧問鑒定,這種花叫作「勿忘我」;再看她的右肩停著兩隻小鳥,看上去是屬￿鴿子或信鴿種類的。

  請看這段銘文。字跡有些風化了,很難在幻燈片上看清,所以我特意翻拍了一張,請看下一張幻燈片。我要說的就是這些。

  深切緬懷貝卡,英茉特嬤嬤這尊紀念雕像由其姐妹艾格尼絲和妮可及其母親、兩位父親和子孫後代以愛籌建。鳴謝 A. L.無可估量的巨大奉獻。

  空中的鳥必傳揚這聲音有翅膀的也必述說這事。愛如死之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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