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特伍德 > 證言 | 上頁 下頁 |
五六 |
|
§第十六章 珍珠女孩 證人證言副本 369B 42 作為離家出走的傑德,我度過的第一天是星期四。梅蘭妮說過,我是星期四出生的,也就是說我的前途漫漫——根據一首古老的童謠,星期三出生的孩子生來悲愁,所以每當我情緒暴躁時,我就會說她搞錯了日子,肯定是星期三,她就會否認,當然不是,她清清楚楚地記得我是何時出生的,她怎麼會忘了這事兒呢? 反正,那天是星期四。蓋斯在我身邊,我盤腿坐在人行道上,腿上穿著有裂縫的黑色緊身褲襪——褲襪是埃達給我的,裂縫是我自己撕的——褲襪外面套了洋紅色的短褲,還有一雙破舊不堪的銀色膠鞋,像是從浣熊的消化系統裡完整地走過一遭。我穿的是又黑又髒的粉色上裝——沒有袖子,因為埃達說我應該露出新紋身。我的腰間還綁著一件灰色連帽外套,頭戴黑色棒球帽。沒有任何一件衣物是合身的,都像是從垃圾桶裡翻出來的。我把新染的綠頭髮搞得油膩髒亂,好讓別人覺得我一直隨處亂睡。綠色已經開始褪色了。 「你看上去棒極了。」看到我如此裝束、準備出發時,蓋斯這樣說過。 「棒成牛屎。」我說。 「但是把好屎。」蓋斯說。我心想,他這麼說只是因為想對我好點,其實反而會讓我討厭。我希望他真心對我好。「但你一旦進了基列,講真,務必要戒掉髒話。甚至可以讓他們幫你戒。」 要牢記的規矩太多了。我覺得很緊張——我有十足的把握說,我會搞砸的——但蓋斯說只要裝傻就行了。為了這個「裝」字,我該感謝他。 要論調情,我實在不在行。我從沒幹過這事兒。 我們倆蹲守在一間銀行外面,蓋斯說,如果你想搞到現金,那兒就是風水寶地:從銀行出來的人施捨零錢的可能性更高。通常佔據這個寶地的是另一個人——坐輪椅的婦人,但「五月天」用錢買通了她,在我們需要這地方的期間讓她去另一個地方。因為珍珠女孩有其固定的遊街路線,必定會經過這塊風水寶地。 太陽很曬,所以我們緊貼牆根,貓在一小條陰影裡。我的面前擺著一頂舊草帽,還有一塊紙板,上面用熒光筆寫著:無家可歸,求好心施捨。帽子裡有幾枚分幣,因為蓋斯說有些人看到別人給過錢了,多半也會給。按照計劃,我應該裝出失魂落魄的無助表情,倒是不太難,因為那確實是我的真實感受。 往東隔著一個街區的地方,喬治也佔據了一個牆角。只要有任何麻煩出現,不管來找麻煩的是珍珠女孩還是警察,他都會給埃達和以利亞打電話。他倆在一輛貨車裡,繞著這個地區不停地開。 蓋斯不太講話。我已經明白了,他的身份介於看孩子的保姆和保鏢之間,他不是在那兒陪我閒聊的,也沒有哪條規矩說他必須對我好。他穿了件黑色無袖汗衫,也露出了他的紋身:一條手臂的二頭肌上有只烏賊,另一條手臂的二頭肌上有只蝙蝠,兩個紋身都是黑的。他戴了一頂針織帽,也是黑色的。 「有人丟錢,你要朝他們微笑。」有個白頭發的老女人給了我錢,但我笑不出來,所以蓋斯提醒我:「說點什麼。」 「比如?」我問。 「有些人會說『上帝保佑你』。」 要是聽到我說出這種話,尼爾肯定會驚得目瞪口呆。「那不就是撒謊嘛。我又不信上帝。」 「那好吧。『多謝』也行,」他耐心地說道,「或是『祝你今天愉快』。」 「我都說不出口,」我說,「都太偽善了。我不覺得有什麼要謝的,我也不在乎他們今天會過成什麼鳥樣兒。」 他笑出聲來。「現在,不說真話倒讓你煩心了?那你幹嗎不把名字改回妮可呀?」 「名字又不是我選的。你知道的,那是該死的最後的選擇。」我把手臂疊放在膝頭,轉身背對他。我越來越孩子氣了,都怪他,硬生生把我逼成了熊孩子。 「別把你的怒氣浪費在我身上,」蓋斯說,「我只是個擺設。攢夠了都丟給基列吧。」 「你們每個人都說我要有點態度。那好,這就是我的態度。」 「珍珠女孩過來了,」他說,「別盯著她們看。就當壓根兒沒看見她們。裝出嗑藥嗑暈的樣兒。」 她們還在大街的另一頭呢,但他好像不用張望就知道她們過來了,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但她們很快就會走到我們跟前:兩人並排,裙擺很長的銀灰色裙子,白衣領,白帽子。一個是紅發,因為從她的白帽子裡跳脫出來的幾縷散發是紅色的,還有一個,從眉毛來看,發色應該是深褐色。她們微笑著低頭看向坐在牆邊的我。 「早上好,親愛的,」紅頭髮的說,「你叫什麼名字?」 「我們可以幫你,」深褐色頭髮的說,「基列沒有無家可歸的人。」我抬頭盯著她看,但願我的樣子和內心的感受一樣悽楚。她們是那麼整潔,修飾得一絲不苟,越發讓我覺得自己邋遢到了極點。 蓋斯把手搭在我的右臂上,用力地攥著。「她不想跟你們講話。」他說。 「這難道不該由她自己決定嗎?」紅頭髮的說道。我瞥了一眼蓋斯,好像在徵求他的同意。 「你胳膊上的是什麼?」高個子、深褐色頭髮的問道。她俯身湊過來看。 「親愛的,他有沒有虐待你?」紅頭髮的問道。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