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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不是親手,沒那麼直接。我負責把照片送到她手裡。你母親真的非常喜歡那些照片,」她說,「當媽的都喜歡自己孩子的照片。她會好好看,然後燒毀,所以,無論如何,基列的人沒機會看到那些照片。」

  差不多一小時後,我們到了怡陶碧穀的地毯批發市場。這個市場叫作「舒毯」,標誌是一塊飛毯的圖案。

  從外面看,「舒毯」是地地道道的地毯大賣場,有個陳列了許多地毯的展示間,但在店鋪後頭——穿到倉庫區後面——有個狹小的房間,沿著牆分隔成五六個小間。有些隔間裡有睡袋或被褥。其中一個隔間裡有個穿短褲的男人正四仰八叉地熟睡著。

  房間的中央有些辦公桌椅和電腦,還有只破沙發靠牆放著。牆上貼著幾張地圖:北美的,新英格蘭區的,加利福尼亞的。幾個人正在電腦前忙活,有男有女;看穿著打扮,他們和你在夏天街頭看到的喝冰拿鐵的普通人沒啥兩樣。他們朝我們這邊看了看,又回頭忙自己的去了。

  以利亞坐在那張沙發上。他起身迎過來,問我還好嗎。我說我挺好,可以喝杯水嗎,因為我突然覺得非常渴。

  埃達說:「我們之前沒怎麼吃東西。我去倒水。」

  「你們倆都該待在這兒。」

  蓋斯說著,出門往前樓走去。

  「這兒沒人知道你是誰,除了蓋斯,」以利亞壓低了聲音對我說,「他們都不知道你是妮可寶寶。」

  「就那樣最好,」埃達說,「言多必失。」

  蓋斯給我們帶來一隻紙袋,裡面有些軟趴趴的早餐羊角三明治,還有四杯很難喝的外賣咖啡。我們走進一個小隔間,在一些陳舊的辦公椅上落座,以利亞打開了隔間裡的小平板電視,好讓我們邊吃東西邊看新聞。

  電視裡仍在播報「尋衣獵犬」的相關新聞,但尚未有嫌犯被捕。有個專家聲稱這是恐怖分子幹的,但說得很含糊,因為恐怖分子也分好多類別。還有個專家提到了「外國特工」。加拿大政府表示,他們正多方尋

  證,埃達說他們最喜歡在垃圾桶裡找。基列作出了官方表態,聲稱對此次爆炸案一無所知。多倫多的基列領事館外面有一場抗議活動,但參與者不太多:畢竟,梅蘭妮和尼爾不是名人,也不是政客。

  我不知道該悲傷還是憤怒。梅蘭妮和尼爾被殺害讓我怒不可遏,想到他們生前的各種善行更讓我悲憤。然而,理應讓我義憤的事情卻讓我悲哀,比如:為什麼基列竟然能夠置身事外。

  新聞裡還重提舊事——擔負傳教任務的珍珠女孩被發現吊死在公寓門把手上——關於阿德麗安娜嬤嬤有了後續報道。警方表示已排除自殺的可能性,此案涉嫌謀殺。位於渥太華的基列大使館發表了一份官方聲明,正式控告「五月天」恐怖組織應對這起謀殺案負責,指責加拿大政府故意包庇,並強調現在正是剷除整個「五月天」非法組織、將其繩之以法的好時機。

  新聞裡壓根兒沒提到我的失蹤。難道我的學校還沒上報?我問道。

  「以利亞搞定學校那邊了,」埃達說,「他認識校方的人,最早也是靠這個人脈把你送進去的。得確保你在公眾視線之外。更安全些。」

  32

  那天晚上我是在一張床墊上和衣而睡的。早上,以利亞召集了我們四人開會。

  「局面是可以扭轉的,」以利亞說,「我們可能要儘快離開這裡。基列正在向加拿大政府施壓,催促他們鎮壓『五月天』。基列擴建了軍隊,巴不得伺機開火。」

  「加拿大人,洞穴人,」埃達說,「一個噴嚏就能把他們吹倒。」

  「更糟的是,我們剛剛聽說基列會把『舒毯』作為下一個目標。」

  「我們是怎麼知道的?」

  「我們的內線,」以利亞說,「但我們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尋衣獵犬』還沒在夜裡被洗劫。我們已和他或她失去了聯繫,也和我們潛伏在基列內部的大部分救助人員失聯了。我們不知道他們目前怎樣了。」

  「那我們該把她安置在哪裡?」蓋斯說著,朝我一點頭,「沒人找得到的地方?」

  「我媽媽在的地方怎麼樣?」我問,「你們說過,他們想殺她但沒成功,所以她肯定很安全,或者說比這兒安全一點。我可以去她那兒。」

  「她那兒就算比這裡安全一點,也不是長久之計。」以利亞說。

  「那麼,去另一個國家怎麼樣?」

  「要是幾年前,我們還能從聖皮埃爾島把你送出去,」以利亞說,「但法國人把那兒的通道關了。而且,難民暴亂後,英國也去不成了,意大利,德國,還有歐洲的小國家也都一樣。誰都不想惹基列。更別說他們本國國民的公憤了,都惹不起。就連新西蘭也不許進了。」

  「有些國家說他們歡迎從基列逃出來的女性,但你在那種地方活不過一天就會被當作性奴轉手賣掉,」埃達說,「南非也甭提了,太多獨裁者。加利福尼亞很難進,因為在打仗,還有得州共和國的局勢也很緊張,他們和基列的戰事陷入了僵局,但決不會給基列入侵的理由。他們都在避免各種挑釁之舉。」

  「反正他們早晚都要把我弄死,我不如放棄吧?」這並不是我的真實想法,但那時就想這麼說。

  「噢,不,」埃達說,「他們可不想讓你死。」

  「殺死妮可寶寶會讓他們的嘴臉變得很難看。他們想要你在基列本土,活著並微笑,」以利亞說,「不過我們現在沒有切實的途徑瞭解他們有什麼打算了。」

  我想了想。「你們以前有途徑?」

  「我們在基列有線人。」埃達說。

  「有人在基列幫你們?」我問。

  「我們不知道那是誰。他們會警告我們有突襲,告訴我們哪條線路被封了,給我們送來地圖。他們的消息一向很準確。」

  「但他們沒有警告梅蘭妮和尼爾。」我說。

  「看起來,他們沒辦法通曉眼目組織的內情,」以利亞說,「所以,不管他們是什麼人,都不在食物鏈的頂端。根據我們的揣測,應該是權限較低的公職人員。但他們是冒了生命危險在幫我們。」

  「他們為什麼這麼做?」我問。

  「不清楚,但不是為了錢。」以利亞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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