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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好奇心害死貓。起來吧。」

  我們從闊氣的大樓梯走下去,但沒有走到門外,而是進了一間樓下的公寓房。埃達有鑰匙。

  這間公寓房和樓上的房間類似:家具都是嶄新的,沒什麼特色。房間看似有人住過,但也沒住多久。床上有被子,和樓上的那條一模一樣。臥室裡擺著一隻黑色背包。浴室裡有一把牙刷,但櫥櫃裡空無一物。我知道,因為我打開看過了。梅蘭妮曾說過,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會看別人家浴室櫥櫃裡有什麼,所以你千萬別把自己的秘密藏在那裡頭。現在我卻想知道,她把她的秘密都藏在哪兒了,因為她肯定藏了很多秘密。

  「誰在這兒住?」我問埃達。

  「蓋斯,」她說,「他會負責運送我們。現在,要安靜得像只老鼠。」

  「我們在等什麼?」我問,「什麼時候會有事發生?」

  「等的時間夠長,你就不會失望,」埃達說,「會有事情發生的。只不過你未必會喜歡。」

  31

  我醒來時天色已黑,公寓裡有個男人。他大概二十五歲,又高又瘦。他穿著黑色牛仔褲、黑色 T恤,衣服上沒有任何標誌。「蓋斯,這是黛西。」埃達做了介紹,我說了聲嗨。

  他饒有興趣地看著我,說道:「妮可寶寶?」

  我說:「請不要那樣叫我。」

  他說:「沒錯。我不應該說出這個名字。」

  「我們可以走了嗎?」埃達問。

  「據我所知可以了,」蓋斯說,「她應該掩飾一下。你也一樣。」

  「怎麼掩飾?」埃達說,「我又沒戴著我在基列的面紗。我們從後門出去。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

  我們來時開的那輛車不見了,現在有了另外一輛車——車身上寫著奇效速通水管的廂式貨車,還畫著一條可愛的小蛇從水管裡探出頭的卡通畫。埃達和我鑽進了後車廂,裡面擺了些通水管的工具,還有一張床墊,我們就坐在那上面。車廂內又暗又悶,但我感覺得到,我們車行的速度很快。

  「我是怎麼被偷運出基列的?」過了一會兒,我問起埃達,「我還是妮可寶寶那會兒。」

  「告訴你也無妨,」她說,「那條線路多年前就作廢了,被基列封鎖了;現在已全面覆蓋了巡查犬。」

  「因為我?」我說。

  「不是每一件事都是因為你。反正結果就是這樣。你母親把你託付給了幾個她信賴的朋友;她們帶著你北上,從公路穿過森林,到了佛蒙特州。」

  「你是她信賴的朋友之一嗎?」

  「我們都說自己是獵鹿人。我以前是那一帶的嚮導,認識很多人。我們把你藏在背包裡;喂你吃片藥,那樣你就不會哭鬧了。」

  「你們給嬰兒下藥啊。那可能會把我毒死呢。」我憤慨地說道。

  「但我們沒有把你毒死,」埃達說,「我們帶你翻過了群山,然後在三河地帶進入加拿大領地。那是早年最常用的一條偷渡路線。」

  「早到多早?」

  「哦,大概一七四〇年吧,」她說,「他們曾在新英格蘭拐帶年輕姑娘,把她們當成人質賣錢,或是把她們嫁掉。等她們生下孩子,就不會想回家了。我就是這樣得來的混血氣質。」

  「什麼混什麼?」

  「一半是賊,一半是被掠奪的人,」她說,「我是二元對立體。」

  聽了這話,我坐在通水管的工具堆裡,在黑暗中思忖了片刻。「那

  她現在在哪裡?我的親生母親。」

  「機密,」埃達說,「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她就那樣離我而去,不要我了?」

  「她自己都難保,」埃達說,「你能活下來實在很幸運。她也很幸

  運,據我們所知,他們兩次想幹掉她都沒成功。他們永遠不會忘記,在妮可寶寶這件事上,她比他們智高一籌。」

  「那我父親呢?」

  「一樣。他潛伏得很深,從沒出頭露面。」

  「我猜想她不會記得我,」我悲苦地說道,「她根本不在乎。」

  「誰也不能斷言別人在不在乎,」埃達說,「她和你保持距離是為了你好。她不想讓你有危險。但即便在這種情形下,她還是盡可能地關心你的動態。」

  我聽了這話有點欣慰,但還不想就此平息怒氣。「怎麼關心?她來過我們家嗎?」

  「沒有,」埃達說,「把你置於靶心?她可不會冒這種險。但是梅蘭妮和尼爾把你的照片寄給過她。」

  「他們從沒給我拍過照,」我說,「這是他們的特點——沒有照片。」

  「他們拍了很多照片,」埃達說,「在晚上。等你睡著了以後。」那感覺太詭異了,我脫口而出。

  「詭異就詭異唄。」埃達說。

  「他們把照片寄給她?怎麼寄?這是重大機密的話,難道他們不怕——」「快遞。」埃達說。

  「人人都知道那些快遞服務跟篩子一樣漏洞百出。」

  「我說的不是快遞服務,而是由情報員親自快遞。」

  我想了足有一分鐘。「噢,」我說,「你把照片親手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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