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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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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安娜甜點店 今天,我一直走到喜慶橋,然後向前到了圈餅店。我在店裡吃了小半個橘子味的甜麻花。那是一大團麵粉和油脂做的,像淤泥一樣通過我的動脈蔓延開來。 然後,我去了洗手間。中間的小隔間裡有人,於是我等著,也不去照鏡子。歲月使你的皮膚變薄;你可以看見靜脈和腱。它也使你變得不再敏感。當你皮膚薄得透明時,要回到你原先的樣子就難了。 小隔間的門終於開了,出來一個姑娘——皮膚微黑,身穿深暗的衣服,塗了黑眼圈。她短促地尖叫了一聲,接著噗嗤一笑。「對不起,」她說,「我沒看見你在那兒。你嚇得我汗毛都豎起來了。」她帶著外國口音,但她屬這裡;她來自年輕的一族,如今我才是圈外人。 牆上最新的話是用金色記號筆寫的:沒有耶穌,你去不了天堂。那些注釋者又作了改動:「耶穌」兩個字被劃掉了,上方用黑色筆寫上了「死亡」二字。 在那句之下,用綠色筆寫著:天堂在一粒沙裡。布萊克。 再下面,用橙色筆寫著:天堂在西諾星球上。勞拉·蔡斯。 又是一個引用錯誤。 戰爭在五月的第一個星期正式宣告結束——歐洲的那場戰爭。這是唯一讓勞拉掛心的事。 一個星期之後,她打來了電話。她是在上午早餐後一小時打的電話;她一定知道這個時候理查德不在家。我沒有聽出她的聲音,因為我已經不再指望她的音訊了。起先我還以為她是裁縫店的那個女人。 「是我。」她說。 「你在哪兒?」我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一定記得,此時她對我是個未知的因素——也許神志還有問題。 「我在這兒,」她說,「在城裡。」她不肯告訴我具體的地方,但她說定了一個街角,午後我可以去那兒接她。我說:也好,我們可以一起喝茶。我打算帶她去黛安娜甜點店。那個地方安全、僻靜,顧客主要是些婦女;那兒的人都認識我。我說,我要開上我的汽車。 「噢,現在你有車了?」 「算是有吧。」我把車描述了一番。 「聽起來像輛不錯的車。」她輕快地說道。 勞拉站在金街和斯帕蒂納街的拐角,正是她說的那個地方。那不是個名聲很好的地區,但她似乎並不擔心。我摁摁喇叭,她揮揮手走過來,爬進車裡。我探身親了親她的臉頰。我立即有一種自己背信棄義的感覺。 「我簡直不能相信你真的來了。」我對她說。 「但我還是來了。」 突然,我快哭出來了;她似乎無動於衷。然而,她的臉頰一直很涼,又涼又瘦。 「不過,關於我來這兒的事,我希望你沒向理查德提起過,」她說。「也不要向威妮弗蕾德說起,」她補充道,「因為這是一碼事。」 「我不會那樣做的。」我說。她沒吭聲。 因為我在開車,無法正面瞧她。我不得不等到泊完車,等到我們來到黛安娜甜點店,再等到我們倆面對面坐下,我才終於看清楚她整個人。 她既是又不是我記憶中的那個勞拉。當然,老了一些——我們倆都是——但不僅僅是這一點。她衣著簡潔,甚至有點過於樸素:一件暗藍的襯衫式連衣裙,外面套了一件打了褶的馬甲,上面的小扣子一直扣到胸前。她的頭髮朝後梳成一個簡單的鬏。她看上去有點乾癟,身體也有點往裡縮,失去了光彩,但同時又像是半透明的——仿佛小釘子般的光線從裡面穿透她的皮膚刺出來,又仿佛荊棘般的光線呈毛絨式的霧狀從她體內射出來,好像舉起來照著太陽的薊。這是一種難以描述的情形。(你不該太相信我的描述。我的視力已經不正常,我已經需要眼鏡了,儘管我還沒有意識到。勞拉周圍模糊的光線也許是一個視覺錯誤。) 我們倆叫了飲料。她要咖啡,而不要茶。我告誡她,這裡的咖啡不好——由於戰爭,在這樣的地方喝不到好咖啡。但她卻說:「我已經喝慣了壞咖啡。」 一陣沉默。我幾乎不知道從何說起。我還沒準備好問她回到多倫多在做些什麼。我問她這段日子去了哪裡?她一直在做什麼? 「開頭我在阿維隆莊園。」她說道。 「可阿維隆莊園整個都被封掉了呀!在整個戰爭期間,它一直封著。我們多年沒回去了。你怎麼進去的?」 「噢,要知道,」她說,「我們想去的話,總能進去的。」 我還記得卸煤的斜槽,以及地窖門上那把不可靠的鎖。不過,那在很久前就修好了。「你是破窗而入的嗎?」 「不需要。瑞妮還留著一把鑰匙呢,」她說道,「不過,別告訴人。」 「暖氣爐不會開著。不可能有暖氣的。」我說。 「沒有暖氣,」她說道,「但有許多老鼠。」 我們的咖啡來了。它的味道像烤焦的吐司皮和烤菊苣;這沒什麼可奇怪的,因為他們放進去的就是這個。「你想要些蛋糕或別的什麼嗎?」我說,「這兒的蛋糕不錯。」她瘦成這樣,我覺得她可以吃些蛋糕。 「不,謝謝。」 「後來,你又做了些什麼?」 「後來,我二十一歲了,於是我從父親留下的信託基金裡得到一點錢。於是我去了哈利法克斯。」 「哈利法克斯?為什麼去哈利法克斯?」 「船在那兒進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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