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特伍德 > 盲刺客 | 上頁 下頁 |
一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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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威妮弗蕾德說,醫生建議我們暫時不要去看望勞拉。他們特別強調這一點。她的精神嚴重錯亂,而且還有暴力傾向。再說,還得考慮我自己的身體狀況。 我大哭起來。理查德把他的手帕遞給我。手帕淡淡地上過漿,還帶有古龍香水的氣味。 「還有件事你該知道,」威妮弗蕾德說,「這件事非常令人頭疼。」 「也許應該以後再說這件事。」理查德壓低嗓音說道。 「太讓人痛心了。」威妮弗蕾德裝作不情願地說。因此,我當然要她馬上說出來。 「可憐的姑娘說她懷孕了,」威妮弗蕾德說道,「就像你一樣。」 我止住眼淚。「啊?是真的?」 「當然不是,」威妮弗蕾德說,「她怎麼會呢?」 「誰造的孽?」我不敢想像勞拉竟會憑空捏造這種事。我的意思是,她會說是誰呢? 「她不肯說。」理查德說道。 「她自然是歇斯底里,」威妮弗蕾德說,「所以全都亂套了。她好像認為你要生的孩子是她的;她也不能解釋這是為什麼。當然,她是在胡言亂語。」 理查德搖搖頭。「太叫人傷心了。」他咕噥道。他的聲音低低的,像殯儀員那一本正經的語氣;悶悶的,又像一塊厚重的紫褐色地毯。 「那位專家——精神病專家——說勞拉一定是在瘋狂地妒忌你,」威妮弗蕾德說,「妒忌你的一切——她想要過和你一樣的生活,她想成為你,於是她就採取這種方式。專家說,你該遠遠地躲開她,以免受到傷害。」她呷了一小口飲料。「你自己難道沒有懷疑過嗎?」 你可以看出她是個多精明的女人。 艾梅在早春四月出生了。那個年代,醫院通常使用麻醉劑,所以我在分娩時失去了知覺。我深吸一口氣就昏過去了,醒來時發現自己腹部平坦,全身虛弱。孩子不在身邊,同別的嬰兒一起放進了育嬰室。我生的是個女孩。 「孩子沒問題,是嗎?」我問道。我很不放心。 「十個手指、十個腳趾,」護士輕快地說,「不該長的都沒長。」 午後,我的小寶寶被抱了出來,裹著粉紅色的毯子。我在腦子裡已經給她起了個名字:「艾梅」——意思是被愛的人。我當然希望有人去愛她。我懷疑自己是否有能力去愛她,給她所需要的那麼多愛。我無奈地躺在床上,瘦弱極了。我想,我的身體已經所剩無幾了。 艾梅看上去和別的新生兒一樣——扁平的小臉,仿佛曾經重重地撞過牆似的。頭上的胎毛又黑又長。她通過幾乎閉著的眼睛斜睨著我——一種不信任的斜睨。我想,我們的出生是多麼艱難啊;與娘胎外空氣的第一次接觸想必是一次令人吃驚的糟糕碰撞。我著實可憐這個小傢伙。我發誓,為了她我一定要竭盡全力。 我和小寶寶在互相審視的時候,威妮弗蕾德和理查德來了。護士開始錯把他們當成了我的父母。「不,這位就是自豪的爸爸。」威妮弗蕾德說道。三個人都笑了起來。他們倆抱著一大捧鮮花和精心挑選的全套嬰兒用品——全是花哨的針織品,上面紮著白色緞子的蝴蝶結。 「太可愛了!」威妮弗蕾德說,「天哪,我們還以為是個金髮小姑娘呢。瞧那頭髮,多黑啊!」 「對不起,」我對理查德說道,「我知道你想要個男孩。」 「下一次吧,親愛的。」理查德說。他似乎沒有一點不高興。 「那只是胎毛,」護士對威妮弗蕾德說道,「許多嬰兒出生時都有,有時一直長到背上。胎毛掉了之後才長真正的頭髮。她沒像有些嬰兒那樣長出牙齒或尾巴,你們就該謝天謝地了。」 「祖父本傑明的頭髮在變白之前也是黑色的,」我說,「祖母阿黛莉婭也是一頭黑髮,當然還有父親。不過,我不清楚他的兩個兄弟的頭髮是什麼顏色。家族裡長金髮的是我母親這一方。」我用隨便的口氣說了這番話;看到理查德沒在意,我松了一口氣。 我是否慶倖勞拉沒在場?慶倖她被關在遙遠的一個我夠不著的地方?她同樣也夠不著我;她不能像個不請自來的參加洗禮的仙女站在我床邊,並且問道:你們在說什麼? 如果她在場,她當然會明白我們在說什麼。她立刻就會明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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