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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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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到了家門口,勞拉並沒有向我們招手。她只是站在那兒呆呆地等。理查德把車停下來,下了車,然後繞到車的另一邊為我開門。我把腿偏向一邊,雙膝併攏,把手伸向理查德伸過來的手——這些都是有人教我的。這時勞拉突然醒悟過來。她跑下臺階,抓住我的另一隻胳膊,一把將我拉出車外,完全無視理查德的存在。接著,她張開雙臂,緊緊抱住我,仿佛她是個快淹死的人。她沒有哭,只是緊緊地摟著我,快要把我的骨頭都摟碎了。 我的蛋殼色帽子掉在沙礫地上,勞拉一腳踩了上去。我聽到了破裂聲,理查德倒抽了一口氣。我什麼也沒說。那一刻,我已不在乎帽子了。 我和勞拉互相摟著腰走上臺階,進了房門。瑞妮的影子出現在廳那頭的廚房門口。不過,她頗為善解人意,知道此刻不該打擾我們姐妹倆。我指望她去招呼一下理查德——給他一杯飲料之類來穩住他。不過,他心裡肯定想看看房子,在院子裡走走,因為這一切都已歸在他的名下了。 我們倆徑直走進勞拉的房間,在她床上坐下來。我們的手緊緊握在一起——她左手握著我右手,右手握著我左手。勞拉沒有像打電話時那樣哭泣。相反,她十分冷靜。 「他死在了塔樓上,」勞拉說,「他把自己鎖在裡面了。」 「他總是把自己鎖在裡面。」我說道。 「但這次他沒有出來。瑞妮把他的飯菜放在託盤裡留在門口,他卻不吃也不喝——我們不知出了什麼事。於是,我們只好把門踢開了。」 「是你和瑞妮踢的?」 「瑞妮的男朋友羅恩·欣克斯來了——她打算嫁給他。是他踢開了門。父親躺在地板上。醫生說,他這樣躺著至少已有兩天了。他看上去很慘。」 我還不知道羅恩·欣克斯就是瑞妮的男朋友——她的未婚夫。這事有多久了?我怎麼沒注意到? 「你是不是說,他已經死了?」 「起先我沒這麼想,因為他的眼睛睜著。但他肯定死了。他看上去……我無法告訴你他當時的樣子。他像是在聽什麼——聽什麼令他吃驚的聲音。他帶著警惕的神色。」 「他是不是被槍打了?」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問。 「不。他就是死了。報紙上說他死于自然原因——突發性的自然原因。瑞妮對希爾科特太太也說是自然原因,因為酗酒是父親的第二天性。從剩下的那些空酒瓶來看,他喝下去的酒足以噎死一匹馬。」 「那麼他是自己喝酒喝死的。」我說道。這個死因沒問題。「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他們宣佈永久性關廠之後。是這個消息殺了他。沒錯!」 「什麼?」我說,「什麼永久性關廠?哪些廠?」 「所有的廠,」勞拉答道,「我們家在這個鎮上所有的廠。我以為你肯定知道的。」 「我一點都不知道。」我說。 「我們家的廠和理查德的廠合併了,都遷到多倫多去了。現在的名字叫『格裡芬-蔡斯皇家聯合公司』。換句話說,不再有下屬工廠了。理查德把它們統統關掉了。」 「那就是意味著沒有活幹了,」我說,「這兒什麼活也沒了。完了。徹底完了。」 「他們說,這關係到成本的問題,他們說,重建燒毀的鈕扣廠成本太高。」 「他們是誰?」 「我不知道,」勞拉說道,「是不是理查德?」 「這場交易不公平。」我說。可憐的父親——居然相信了雙方握手、信誓旦旦的承諾以及未言明的假定。我漸漸明白,這場交易後來已不是那麼回事了。也許一開始就不是這樣。 「什麼交易?」勞拉問道。 「沒什麼。」 我當時白白嫁給了理查德——我既沒能挽救那些工廠,自然也沒能挽救父親。不過,至少還有勞拉;她沒有露宿街頭。我得為她著想。「父親留下什麼沒有——信,或者字條?」 「沒有。」 「你有沒有去找過?」 「瑞妮去找過了。」勞拉小聲說。這說明她自己沒去找。 我想,這很自然。瑞妮一定會去找的。如果真的發現字條之類的東西,她肯定會燒了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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