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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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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刺客·看門人》 門開了,他站在那裡。她還沒來得及心存感激,就被他拉了進去。他們倆站在後樓梯的平臺上。這裡很暗,只有上面的一個窗戶透進來一些光線。他捧著她的雙頰吻了她。他的下巴毛糙得像砂皮。他興奮得渾身顫抖,但還能克制自己。 她抽開身子。你看起來像個土匪。她從未見過土匪,只是從歌劇中看來的形象:歌劇《卡門》裡的走私犯。整個臉用燒焦的木炭塗得黑乎乎的。 對不起,他說。我得匆匆忙忙轉移地方。也許是一場虛驚,可我不得不丟下許多東西。 剃鬚刀之類? 還有別的。來吧,看看我這兒。 樓梯很狹窄,木頭也沒漆過,帶四英尺長、兩英尺高的扶手。樓梯底下是水泥地面,泛著煤灰味——一種刺鼻的黴味,就像山洞裡潮濕的石頭發出的味道。 就是這兒。看門人的房間。 可你不是看門人,她笑著說。你是嗎? 我現在就是。房東就是這麼想的。他大清早來過幾次了,看看我有沒有生火爐,但次數不太多。他不希望讓房客住得太暖和,那樣很貴;溫熱已經足夠了。我這床不太像個床。 這就是床,她說。把門鎖上。 這門鎖不上,他說道。 這房間有一扇小窗,裝有橫鐵柵,還剩下一塊窗簾。外面的光透進來,變成了紅褐色。他們用椅子頂著門上的球形拉手;椅子的橫檔大部分都沒了,比破木頭好不了多少,構不成什麼阻擋。他們躺在發黴的毯子裡,上面蓋著兩人的衣服。床單就無法想像了。她能感覺到他的肋骨,感覺到他肋骨之間的肌膚。 你現在吃些什麼? 別煩我。 你太瘦了。我可以給你帶點吃的來。 你又不能當我的長期飯票,不是嗎?等你來,我都快餓死了。別擔心,我很快就會離開這兒的。 離開哪兒?這個房間,還是這個城市,還是…… 我不知道。別問個沒完。 我只是想知道。我關心你,我想…… 別說了。 那好吧,她說,我想還是回到塞克隆星球的故事裡去吧。除非你想讓我離開。 不。再待一會。對不起,我情緒不好。我們說到哪兒了?我想不起來了。 他在想是割斷她的喉管,還是愛她一輩子。 沒錯。對,通常就是這兩個選擇。 正當他在想是割斷她的喉管,還是愛她一輩子的時候,突然,憑著盲人敏銳的聽覺,他聽到走廊上有金屬摩擦的刺耳聲音。這是一種身上裹著盔甲行走時甲片的碰撞聲,聲音越來越近。從這姑娘的樣子來看,他知道冥王還未曾行使他買得的來訪權。你可以說,她還是個清白的處女。 現在該怎麼辦?他可以藏到門後或床下,讓這個姑娘等待她的命運,然後再出來殺了她,完成自己的任務。儘管可以這樣,他還是不願意這麼幹。要麼等冥王沉醉於那銷魂一刻而聽不見外面的聲音時,他再溜出門。不過,這樣一來就會玷污刺客這個職業團體的榮譽。 他拉起姑娘的胳膊,把她的手捂住她自己的嘴,示意她不要作聲。然後,他把她從床上引到門後藏起來。他檢查了一下門,確保沒被鎖上。冥王不會碰到值班修女,因為他已和女大祭司達成了交易:他的來訪不讓任何人看到。如果值班修女聽見他來,她自己就會嚇個半死。 盲刺客將斷氣的值班修女從床下拖出來,放在床罩上,用她的圍巾紮住她喉嚨上的刀口。她的身體還沒有變冷,血已經不流了。如果冥王帶著點亮的蠟燭就糟了;沒有蠟燭光,黑暗中難辨真偽。修女經過修煉,一般都表現出被動和順從。冥王身穿笨重的神之甲胄,戴著頭盔和面罩,可能要花一些時間才發覺自己操錯了女人,而且還是個死的。 盲刺客拉上緞子床帷,走到門後,和姑娘一起緊緊貼在牆上。 沉重的門被吱吱嘎嘎推開了。姑娘看見一團光遊進來。冥王顯然看不太清楚;他撞到了什麼東西罵了一聲。他此刻摸索著床帷。你在哪兒,我的美人兒?他說道。她不回答他,這並沒有令他吃驚,因為他明白她是無法開口的。 這時候,盲刺客和姑娘悄悄從門後溜出來。我怎麼才能把這該死的盔甲脫掉呢?冥王自言自語道。 刺客和姑娘躡手躡腳走到門口,然後進入過道,手牽手,就像孩子躲避大人一樣。 從他們身後傳來一聲憤怒或恐怖的驚叫。盲刺客一隻手摸著牆,奔跑起來。他一面跑,一面拔下一個個燭臺上的火炬,使勁地往後擲,希望它們熄滅。 他通過觸覺和嗅覺,對神廟內部了如指掌;他就是幹這一行的。用同樣的方法,他瞭解整個城市,能夠像迷宮中的老鼠一般來去自由。他知道門口在哪兒,隧道在哪兒,哪兒是漏洞,哪兒是死胡同,哪兒是梁,哪兒是下水道。多數情況下,他甚至還知道口令。他知道哪堵牆可以爬,牆上哪裡可以踩腳。他此刻走在一塊大理石板上,那上面有破碎之神——逃亡者的保護神的浮雕。根據姑娘走路跌跌撞撞的情況來看,他知道他們是在黑暗中。他第一次意識到,帶著她逃跑,他的速度會減慢。她能看得見,但這也是妨礙他快行的一個因素。 從牆的另一面,傳來有人走過的腳步聲。他輕聲說:抓住我的袍子。他又不必要地加上一句:別說話。他們到了神廟的秘密地道裡了;裡面縱橫交錯,可以讓女大祭司和她的同夥從這裡知道許多懺悔者鮮為人知的秘密。不過,現在他們得儘快離開這兒。畢竟,這兒是女大祭司第一個想到要查看的地方。他進來時是抽掉外牆上一塊鬆動的石頭鑽進來的,現在他不能再帶著姑娘鑽出去。那個假冥王可能知道這個情況,因為是他安排了刺客,而且規定了時間和地點。他此刻一定猜到了盲刺客的背叛。 隔著厚厚的石牆,他聽到了銅鑼的響聲。他能夠用腳聽到這聲音。 他帶著姑娘在牆與牆之間穿梭,然後突然走向一個狹窄的樓梯。她害怕得抽泣起來;割掉她的舌頭並沒有讓她喪失流眼淚的能力。他心想:真可憐,他摸到了上面的那個廢棄的下水道,讓她踩在他的手上,把她托起來,然後自己也一躍而上。現在他們倆必須在下水道裡爬行,裡面的味道不太好聞。不過,那是很久以前人們的排泄物風乾結塊後發出的臭味。 他們終於爬出去了,呼吸到了新鮮的空氣。他用鼻子嗅著,看看是否有火炬的煙味。 有星星嗎?他問她。她點點頭。那麼,沒有雲彩。太不走運了。他根據月份知道天上五個月亮中有兩個應該很亮,還有三個也很快就要出來了。兩個月亮在夜裡始終清晰可見,到大白天它們更是燦爛輝煌。 神廟可不想讓他們逃跑的事成為街談巷議——那樣不僅會丟面子,還會出大亂子。另一位姑娘將會被定為祭品:姑娘戴著面紗,誰知道她會是誰呢?但許多人將會追捕他們,悄悄地卻又無情地進行。 他能夠為兩個人找個藏身之穴,但遲早要出來找食物和水。也許他一個人可以克服,但兩個人就不行了。 他始終可以拋下她。或者殺了她,把她扔進一口井裡。 不,他不能這麼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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