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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28

  她並沒有想到,鄧肯可能不在洗衣房裡。她到達目的地,心裡一塊石頭才算落地,等她氣喘吁吁地拉開玻璃門時,她發現裡面空無一人,不覺大吃一驚。她幾乎無法相信竟然會這樣。她站在一長排白色的洗衣機前面,不知道該到哪裡去。她原先一心想要找到鄧肯,至於在這之後該怎麼辦,她根本沒有考慮。

  然後她看到遠遠那一頭有張椅子升起一縷煙。一定是他在那兒。她往前走了過去。

  他沒精打采地坐著,椅背上只露出個頭頂,他的眼睛死死盯著他面前那台洗衣機的圓窗。洗衣機裡沒有衣服。她在他旁邊那張椅子上坐了下來,他並沒有抬頭。

  「鄧肯,」她叫他。他沒有回答。

  她脫下手套,伸出一隻手去摸他的手腕。他跳了起來。

  「是我,」她說。

  他看看她,他的眼睛比平時更深地陷在眼窩裡,眼神也顯得更為迷茫,在日光燈底下,他的皮膚沒有一點血色。「嗅,你來了。是紅衣女郎本人。幾點鐘了?」

  「不知道,」她說,「我沒有戴表。」

  「你到這兒來幹嗎?你應該在晚會上啊。」

  「我在那兒再也待不下去了,」她說。「我非得出來找你。」

  「為什麼呢?」

  她想不出什麼言之成理的理由。「就因為我想跟你在一起。」

  他半信半疑地看著她,又抽了一口煙。「聽著,你應該回去。這是你的責任,那個叫什麼名字來著的需要你。」

  「不,你比他更需要我。」

  話一出口,她就覺得這一點不假。頃刻之間,她覺得自己很是高尚。

  他露齒微笑。「不,我不需要。你以為需要挽救我,但我並不需要。我不喜歡當業餘社會工作者的試驗品。」他的眼睛又朝洗衣機轉過去。

  瑪麗安捏著她一隻皮手套上的指頭。「不過我並不想挽救你,」她說。她意識到他曾經引她說出自相矛盾的話來。

  「那麼看來是你想要我來挽救你了,對嗎?遇到什麼麻煩了呀?我想你一定處理好了。你是知道的,反正我什麼也不會幹。」聽他的口氣,他倒有點高興自己無能為力,幫不上忙。

  「哦,不要再談什麼挽救不挽救的了,」瑪麗安絕望地說。「我們找個地方去好嗎?」她想要出去。這個白白的房間裡一排排的洗衣機,到處彌漫著肥皂和漂白粉的氣味,連說話都不方便。

  「這裡有什麼不好呢?」他說。「我倒是挺喜歡這兒。」

  瑪麗安真恨不得用力將他搖一搖。「我不是這個意思,」她說。

  「哦,」他說。「哦,我明白了。你是說今晚我們找個地方待在一起,過了今晚就再也不可能了。」他又掏出一根香煙點上了。「嗯,你是知道的,我那兒沒法去。」

  「我那裡也不行。」話一出口她就想到幹嗎不行呢,反正她就要搬家了。不過思斯麗很可能會回來,還有彼得……「我們可以待在這兒,可能這樣倒更有趣。我們也許可以鑽到哪台洗衣機裡,你這件紅衣服呢就掛在圓窗外面,免得那個下流的老頭來……」

  「哦,別胡說了,」她邊說邊站起身來。

  他也站了起來。「好吧,我是無可無不可的。看來這一次我是可以弄清真相的了。我們去哪兒?」

  「看來,」她說,「我們還是得去找家旅館了。」她對如何做到這一點心裡並不怎麼清楚,只是一門心思地確信非得這樣不可。只有這條路了。

  鄧肯調皮地笑了。「你是說讓我告訴別人我們是夫妻?」他說。「你戴著這副耳環,沒人會相信的,別人會說你在腐蝕未成年人。」

  「我不在乎,」她說。她舉手要把耳環旋下來。

  「哎,這會兒別動它,」鄧肯說。「你會把效果給破壞了。」

  等他們走到外面街上,她猛然想到一件糟糕的事。「啊,壞了,一她站定了說。

  「什麼事?」

  「我沒帶錢!」她當然沒有想到晚會需要用錢。她只在大衣口袋裡塞了個晚上出門用的小提包。方才她一鼓作氣地穿過一條又一條的街道跑來,起勁地同鄧肯說這說那的,這會兒她就像個泄了氣的皮球。她渾身無力,癱軟下來。她只想哭。

  「我這裡大概會有一點,」鄧肯說。「我平時身上總帶些錢,以備不時之需。」

  他在口袋裡掏摸了一陣。「拿著。」瑪麗安合起了手,先放到她手裡的是一塊巧克力,然後是幾張疊得整整齊齊的包巧克力的錫紙,幾個白色的南瓜籽殼,一個空香煙盒子,一團打了好些結的髒髒的小繩兒,一個鑰匙鏈,上面有兩把鑰匙,一團包在紙裡的口香糖,還有一條鞋帶。「不是這個口袋,」他說。他又掏起另一個口袋來,一大把硬幣,還有幾張揉皺的紙幣掉到人行道上。他把它們揀了起來數了數。

  「嗯,錢是不算多,」他說,「但也夠我們開銷了。不過在這一帶可不行,這裡是高消費區。我們得再往城裡走。看起來不可能是豪華彩色巨片,只能是地下室裡放的電影了。」他把錢和那一把亂七八糟的東西放回口袋裡。

  地鐵站已經關門,入口處的鐵柵欄已經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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