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特伍德 > 可以吃的女人 | 上頁 下頁 |
七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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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雷弗和費什,還有另外一個人從她身邊跨進門來,鄧肯還站在門外。他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到外面走廊裡,隨手把門在後面帶上了。 他頭髮幾乎披到了眼睛上,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裡,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你沒有跟我說這是個化妝舞會,」他終於開口說。「見鬼,你扮的是什麼角色呀?」 瑪麗安失望地垂下雙肩。這樣看來,她的打扮並沒有什麼了不得的。「你只是頭一回看見我化妝罷了,」她軟弱無力地說。 鄧肯冷笑了一聲。「我最喜歡你這副耳環,」他說,「你是從哪裡覓來的?」 「哦,別說這話了,」她有點不耐煩地說,「進去喝點什麼吧。」他很有些討嫌,他想要她怎麼打扮?穿上粗布衣服仟悔嗎?她打開了門。 房間裡談笑聲和音樂聲傳到了走廊裡。接著突然雪白的亮光一閃,有人得意洋洋地大叫:「哈哈,給我當場逮住啦!」 「那是彼得,」瑪麗安說,「他一定在照相。」 鄧肯往後退了一步。「我不想進去,」他說。 「但是你得進去。你得見見彼得,我真的很希望你見見他。」她突然覺得要緊的是他得跟她進去。 「不,不了,」他說,「我不能進去。我看得出來,那樣是會很糟糕的。我們當中有個人肯定會像蒸汽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那很可能就是我。不管怎樣,裡面太吵,我受不了。」 「請進來吧,」她說,伸手去拉他的胳膊,但他已經轉過身,飛快地沿走廊跑去。 「你到哪裡去?」她傷心地在後面喊。 「去洗衣房!」他掉轉頭來大聲回答。「再見,祝你婚姻幸福,」他又加上一句。在他拐過屋角時她看到他呲牙咧嘴地笑著。隨後,她聽見他下樓的腳步聲。 刹那間她想去追他,跟他一塊兒走,她肯定再也沒法面對房間裡那麼多的人了。 但是,她告誡自己,「我得回去。」她穿過門道,回到房間裡。 首先映入她眼簾的是費什·史邁斯穿著毛衣的寬寬的後背。他身上是一件隨便得叫人吃驚的條紋高領套衫。站在他旁邊的特雷弗倒是穿著兩件套西裝加上襯衫和領帶,打扮得無可挑剔。他倆正在同那個穿黑襪子的人在講什麼死亡象徵的問題。 她靈巧地從他們身邊繞了過去,免得他們追問她鄧肯怎麼沒進來。 她不覺走到了身穿青綠色衣服的恩斯麗身後,不一會兒便發覺站在恩斯麗那豐滿勻稱的身體另一邊的便是倫納德·斯蘭克。她看不見他的臉,那是被恩斯麗的頭髮遮住了,不過她認得出那是他的胳膊和手。他手上拿著那個啤酒杯,她注意到杯子裡的啤酒又斟滿了。恩斯麗急切地同他低聲說著什麼。 她聽見他含糊不清地回答道:「不行,真見鬼!你別想套得住我……」 「好吧。」瑪麗安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只見恩斯麗已經揚起手,使勁把酒杯往地上一摔。瑪麗安嚇得往後跳了開去。 玻璃杯砰的一聲摔得粉碎,交談立刻終止了,就像電插頭給人拔掉了一樣。房間裡一片寂靜,只聽見小提琴在低聲歎息,顯得很不協調,這時候恩斯麗開口說話了。「倫和我要向諸位宣佈個好消息,」她兩眼閃閃發光,為了取得更好的效果,她故意放慢了節奏。「我們就要有個孩子了。」她的口氣很平淡。哦,天哪,瑪麗安想,她這是強迫進行攤牌了。 可以聽到長沙發那邊發出幾聲叫喊。有人在冷笑,彼得的一個朋友說道:「倫,好小子,真棒。」這會兒瑪麗安可以看見倫的面孔了。只見他臉上紅一塊白一塊的,下唇在抖動著。 「你這該死的婊子!」他沙啞著嗓子咒駡。 房裡又安靜下來。有個太太急忙開口講些其他事情,但沒人搭腔,也就只好住嘴了。瑪麗安望著倫,她以為他要打恩斯麗,但想不到他竟然咧開嘴巴笑了起來,露出了滿口牙齒。他朝大家轉過身去。 「各位聽著,一點沒錯,」他說,「今兒趁各位朋友在場,我們現在就來舉行受洗儀式,給肚子裡的孩子受洗。我現在以我的名字替他命名。」他邊說邊飛快地伸手抓住恩斯麗的肩膀,舉起啤酒杯,把滿滿一杯啤酒慢慢地朝她的頭頂上澆了下去。 太太們全高興得失聲喊叫起來;先生們大聲吼著「哈!」,在最後一滴泡沫到了恩斯麗頭上那時候,彼得從臥室裡沖了出來,一邊忙著往相機上裝閃光燈。「就這樣別動,」他嚷嚷道,立刻拍了個鏡頭。「太妙了!這張照片一定棒極了。嘿,這晚會真的棒極了!」 有幾個人很不高興地朝他看了看,不過大多數人都不去注意。大家都立刻散開去交談起來,房間裡仍然響著柔美的小提琴的聲音。恩斯麗渾身濕淋淋地站著,腳下硬木地板上是一汪滿是泡沫的啤酒。她的面孔變了形:霎時間她得決定是否值得哭出聲來。倫已經放開了她。他垂著頭,嘴裡含含糊糊地咕噥著什麼。從他的神情來看,他對自己方才所幹的事情似乎並不十分清楚,至於下一步該怎麼辦,他更是懵然無知。 恩斯麗轉過身向浴室走去。幾位太太喉嚨裡咕裡咕嗜地發出安慰的聲音,趕上前來搶風頭,做出要幫忙的樣子。但是有個人已經比她們搶先一步,這就是費什·史邁斯。他把高領羊毛套衫一把脫下,露出了一身肌肉,還有大片黑色的汗毛。 「對不起,」他對她說,「您得當心別著涼,對吧?尤其像你現在這種情況,著涼可不行。」他用套衫替她擦了起來。他關切地瞧著她,眼眶也有些潤濕了。 恩斯麗的頭髮一縷縷地披在肩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掉水。她抬頭朝他笑著說:「我們是第一回見面吧?」她睫毛上溫濕的,不知是啤酒呢還是淚珠。 「我想我已經瞭解您的情況了,」他說,一面用條紋套衫的衣袖輕輕拍著她的肚子,他的口氣中飽含著象徵的意味。 已經很晚了。想不到的是晚會仍然在繼續,早先恩斯麗和倫引起的那場風波已經自然而然地平息下來。有人把地板上的碎玻璃和啤酒清掃掉了,起居室裡又響起一片談話聲,音樂照樣在播放著,大家邊喝邊談,好像方才什麼事情也沒發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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