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特伍德 > 別名格蕾絲 | 上頁 下頁 |
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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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早上南希說我應該與她一起去教堂。我說我沒有好看的裙子穿著去,不過這只是個藉口。我不喜歡到生人中間去,因為別人肯定會盯著我看。但她說她可以借給我一條裙子。她真的借了我一條,不過不是她最好的裙子,不如她自己穿的那件好看。她還借給我一頂帽子,說我看上去很得體。她還讓我戴上一副她的手套,但因為南希的手大,戴上不是很合適。我們每人還披了條有圖案的絲披肩。 金尼爾先生頭痛,說他不去了(反正他從來也不對教堂很感興趣),但是他說麥克德莫特會用馬車送我們去,然後去接我們回來。我們都知道麥克德莫特不參加教堂的活動,因為他是天主教徒,而我們去的是長老會教堂。那是當時那兒唯一的教堂,所以很多不屬那個教派的人也到那兒去,因為這比不去教堂要好。那個教堂裡的墓地也是全城唯一的,所以,無論什麼教派的人死了都埋在那兒。 我們倆坐在馬車裡很神氣。這天天氣很好,小鳥在唱歌,我像平常一樣感到世界很美好。我們走進教堂時,南希用她的手挽住我的手,我猜想是出於友好。有些人扭頭看我,我想是因為他們沒見過我。那裡各種人都有:有較窮的農民和他們的妻子,有僕人,有城裡的商人,還有些人,從著裝和他們坐的前排位子判斷,自認為是貴族,或類似于貴族。我們根據自己的身份坐在後排座位上。 牧師看上去像只蒼鷺,尖尖的鼻子像鳥嘴,又長又瘦的脖子,頭頂上還翹起一撮頭髮。佈道的主題是神的恩惠,以及我們為什麼只能通過神的恩惠,而不是通過自己的努力或是自己行的善,才能得救。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不要做努力,不要行善了,但是我們不能只靠自己的努力,或者自認為做了努力、行了善就肯定得到解救了。神的恩惠是個謎,得到恩惠的人只有上帝知道。儘管《聖經》上說你會從他們的果實認出這些人,可所說的果實是精神上的,只有上帝才能看見。儘管我們必須,而且應該為上帝的恩惠而祈禱,可我們不能過於虛榮,以至於相信我們的祈禱是會生效的,因為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們是凡人,靈魂弱小而又充滿罪惡,不能左右事情發展的方向。我們認為最先的往往是最後的,而最後的又可能是最先的①。有些人多年來一直用凡人的爐火取暖,但很快會氣憤而又吃驚地發現他們將受到熱得多的火焰的煎熬。還有很多偽君子在我們中間走著,表面上堂而皇之,肚子裡卻腐爛透頂。我們必須當心第九條箴言裡告誡我們的那個坐在自己家門口的女人,或者要當心任何對我們說偷來的水很甜、偷吃的麵包很香的人。《聖經》告訴我們死神在那兒,死神的客人都在地獄裡。我們特別要謹防自我滿足,不要像那些愚蠢的處女,不應讓手中的燈滅了,因為沒人知道哪天什麼時候上帝會出現,我們必須誠惶誠恐地等待。 ①此段牧師的佈道中充滿了直接或間接引自《聖經》的詞句。 他這樣又繼續說了好一會兒,我不知不覺地自己開始盡可能從後排我坐的地方仔細觀察起在座女士的帽子和披肩上的花。我心想,如果無法用祈禱或其他方式得到上帝的恩惠,甚至根本就不知道是否能得到恩惠,那就乾脆不要指望了。就可以隨便做什麼了,因為無論是得到拯救,還是受到懲罰,都是你不能控制的。如果你根本不知道牛奶是否真灑了,因灑了牛奶而哭是絕對沒用的。如果只有上帝知道,那麼也就只能讓上帝一人把灑了的牛奶收拾乾淨了。但是,想這些事讓我發困,加上那牧師說起話來聲音很單調,我差點打瞌睡。後來我們都起立一道唱《守在我身邊》①。這歌集體唱不很好聽,但至少是音樂,對人很有安慰作用。 ①一首讚美歌,歌詞大意是人死前請求上帝守在身邊。 我和南希出去時,沒人跟我們熱情打招呼,相反,不少人避著我們,不過有些窮人對我們點點頭。我們走過時有人悄悄地議論,我感到很奇怪,因為儘管大家不認識我,南希一定跟他們很熟悉。雖然那些貴族或是那些自己認為是貴族的人沒必要注意到她,但是農民和他們的妻子,以及其他僕人是不該這樣對她的。南希把頭抬得高高的,不往兩邊看。我心想這些人太冷淡高傲了,不是好鄰居。他們很虛偽,他們認為教堂是把上帝鎖起來的籠子,這樣上帝就不會在星期中的幾天裡在地球上到處走,管他們的閒事,觀察他們心靈的深處、黑暗處和兩面性,並發現他們缺乏真正的博愛。他們相信,只有在星期天當他們穿上最好的衣服、面部表情一本正經、手洗乾淨戴上手套、準備好懺悔的內容時才需要想到上帝。但上帝是無所不在的,不能像人一樣被關在籠子裡。 南希謝謝我和她一道去教堂,並說她很高興有個伴兒。但她要我當天就把裙子和帽子還給她;她怕我會把它們弄髒。 * 那個星期又過了幾天,麥克德莫特到廚房來吃午飯時拉長著臉,悶悶不樂。南希已通知他,要他月底就離開。他說這正稱他的心,因為他不喜歡被一個女人指揮,他在軍隊裡和船上從來沒受過女人支配。但當他向金尼爾先生抱怨時,金尼爾先生只說南希是這個房子的女主人,是專門雇來安排事情的,麥克德莫特應該聽她的安排,因為金尼爾先生不管小事。所以,這是很糟糕的,但更糟糕的是,她不是個好女人。他不能再跟這幫婊子住在一起了。 我聽了以後感到很驚奇,心想這全是麥克德莫特的一面之詞,他在誇張,說謊。我氣憤地問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他說難道我不知道南希和金尼爾先生公然地睡在一起,雖然她和他一樣都沒結過婚,卻悄悄地過著夫妻生活。不過,這已不是秘密,周圍的人都知道這事。我很吃驚,我也告訴他我很吃驚。麥克德莫特說我是個傻瓜。除去我總是帕金森夫人長,帕金森夫人短,還有我那些城裡人的概念,我不像自己想像的那樣見識多。至於南希是婊子這事,除了我這樣的傻瓜,任何人都會一下就覺察到。大家都知道南希在賴特家幹活時曾和一個年輕的流浪漢生了個孩子,只是那男的丟下她跑了,孩子也死了。但金尼爾先生還是雇了她,換上一個正派的紳士絕對不會這樣做的。所以他腦子裡一開始就打什麼主意是很清楚的,因為一旦馬跑出了馬廄,再把穀倉門關上是沒用的。一旦一個女人仰面躺在地上,就像海龜一樣很難再翻身,所以這也是兩廂情願的公平交易。 儘管我還說不可能,但我意識到他這次說的是真話。我一刹那明白了人們在教堂把頭撇過去低聲議論的原因,還有過去我沒注意的其他小事,以及好衣服和金耳環。你也許會說那都是罪惡的工錢。我甚至還想起沃森夫人家的廚師薩利在我沒同意到這兒來做以前給的警告。打那以後,我就特別注意,像間諜一樣在屋裡到處查看,這才發現金尼爾先生在家時南希的床從來沒人睡過。我因自己這樣被人騙,這樣沒眼睛沒頭腦而感到羞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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