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特伍德 > 別名格蕾絲 | 上頁 下頁 |
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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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裡邁亞拿起他的拐棍,把那人的胳膊朝下按,他才鬆開我。然後傑裡邁亞推了他一下,他向後踉蹌退到客棧的牆根,一屁股坐在一堆馬屎上。其他人都開始嘲笑他,那些人總是喜歡嘲笑倒黴鬼。 你在這附近找了個活兒幹?我謝他時,傑裡邁亞問。我說是的。他說他要來找我,看能賣些什麼給我。正在這時,又來了個人。你的名字是不是格蕾絲·馬克斯?他問,要麼,他就是問了這個意思,具體說什麼我記不得了。我說,是的。他說他是托馬斯·金尼爾先生,我的新雇主,他是來接我的。他有一輛一匹馬拉的輕便馬車(我後來發現那馬的名字叫查利,是從查利馬肌肉抽搐症叫過來的)。那馬是匹栗色的閹馬,非常英俊,馬鬃、尾巴都很美,長著一雙褐色的大眼睛,我第一眼看上去就很喜歡它。 金尼爾先生叫客棧喂馬的人把我的行李放在車子後面(那裡已有了一些包裹)。他說,你看,你到了這鎮上還不到五分鐘,就已經吸引了兩個傾慕的男人。我說,他們不是。他說,你是說他們不是男人,還是說他們不傾慕你?我感到很糊塗,不知道他想讓我說什麼。 然後他說,上車吧,格蕾絲。我說,你是說讓我坐在前面?他說,我們可不能把你像行李一樣放在後面,說著他就把我扶上車,坐在他旁邊。我感到不自在,因為我不習慣坐在他這樣的紳士旁邊,特別是因為他是我的雇主。可他好像根本不在乎,從另一邊上車,開始向馬發出出發的吆喝。就這樣,我們沿著央街向北行,我就像是個貴夫人似的。我想如果有人從窗口看我們,一定有閒話可說。但是,後來我發現,金尼爾先生從來不管別人說的閒話,因為他根本不在乎別人說他什麼。他有自己的錢,也不參加競選,所以完全可以不管這些事。 金尼爾先生長得什麼樣?喬丹醫生問。 他很有紳士風度,留著小鬍子。 就這些?喬丹醫生說。你對他的觀察可不很仔細! 我不想盯著他看,我說,一上了車我當然就不看他了。因為我戴著帽子,要看他我必須把整個頭轉過來。我猜你從來沒戴過無邊有帶的帽子,是不是,先生? 我沒戴過,喬丹醫生嘴巴一邊高一邊低地笑著說。我猜想戴上一定不靈活,他說。 就是那樣,先生,我說。但是,我看見在他握著韁繩的手上戴的手套了。那手套是淡黃色的,軟皮的,戴在手上很服帖,一點褶紋都沒有,甚至你會認為那就是他的皮膚。我更為自己沒有手套而感到遺憾,所以我把手好好地藏在披肩下。 我想你很累了,格蕾絲,他說。我說,是的,先生。他說,天氣很熱。我說,是的,先生。我們就這樣一路向前走。說實話,這比坐在顛簸的馬車裡,擠在農具商旁邊難多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因為金尼爾先生與那個男的相比,人好多了。但是,裡奇蒙山不是個很大的地方,所以我們很快就到了城的另一頭。他住在村子北邊一英里多路以外。 最後,我們路過他的果園,上了他家的車道。他的車道有個拐彎,約長一百碼,車道兩邊兩行中等高矮的楓樹。車道頂頭就是房子,房子前面有陽臺和白柱子,這是個大房子,不過沒有帕金森夫人的房子大。 從房後傳來砍東西的聲音。有個男孩子坐在柵欄上,他可能十四歲左右。我們的車到了時,他跳下來,過來勒住馬。他一頭紅頭髮,剪得不齊,臉上長著雀斑。金尼爾先生對他說,你好,吉米,這是格蕾絲·馬克斯,她是大老遠從多倫多來的,我把她從客棧接回來的。那男孩抬頭看看我,笑起來,好像他認為我身上有什麼很可笑。不過,他只是害羞,不知說什麼。 陽臺前面種著花,白色的牡丹和粉紅的玫瑰,一位女士身穿一條漂亮的有三層荷葉邊的裙子,手裡拿著個平籃子,正在摘花往籃子裡放。聽到我們的車輪和馬蹄在碎石路上走的聲音,她直起身子,用手遮著陽光朝這兒看,我看見她戴著手套。這時我才認出這女人就是南希·蒙哥馬利。她頭上戴著與裙子一樣淡的顏色的帽子,好像她是穿上了最好的衣服到前面來採花的。她朝我優雅地揮揮手,但沒上前來;我心裡緊了一下。 上馬車是一回事,但下馬車又是另一回事,因為金尼爾先生沒幫我下車。他徑直下車,很快朝房子走去,朝南希的帽子伏下身子,留我一個人像袋土豆一樣坐在車上,我只好在沒人幫忙的情況下慌亂地爬下馬車。一個男人從後面出來,他手裡拿著一把斧頭,一定是他在砍什麼。他一個肩膀上搭著一件織得很密的夾克上衣,襯衣袖子卷著,領口敞開,圍著一條紅色的大手絹。他穿著寬大的褲子,褲腳塞在靴子裡面。他長著深色頭髮,很瘦,但不很高,看上去只有二十一歲。他沒說話,但直盯著我看,眉頭皺著,很有些不信任的樣子,好像我是他的敵人。但又好像他不在看我,而是看我身後的什麼。 那個叫吉米的男孩告訴他,這是格蕾絲·馬克斯,可他還是什麼話也不說。後來南希叫道,麥克德莫特,把馬拉進來,好不好?還有,把格蕾絲的東西送到她房裡去,你可以帶她上去。聽了這話,他好像生氣似的,滿臉通紅,只是把頭朝我一擺讓我跟著他。 我站在那兒,下午的斜陽照著我的眼睛,看著牡丹旁的南希和金尼爾先生。一層金色的霧籠罩著他們,好像天上掉下的金粉撒在他們身上。我聽見她在笑。我又熱又累又餓,一路上風塵僕僕,可她還沒說一句歡迎我的話。 然後,我跟著那馬和車一道到房子後面。男孩吉米走在我旁邊,他害羞地說,多倫多是不是很大,很大?我從來沒去過那兒。但我只說挺大的。我一點也不想跟他談多倫多,當時我非常後悔我離開了多倫多。 每當我閉上眼睛,就可以記起那房子的每個細節,就像是幅圖畫一樣出現在我眼前——陽光下的陽臺和花,窗戶和大白柱子——我可以蒙著眼在那房子裡的每個房間裡走。不過那時我對那房子還沒任何感情,只是想喝點水。很奇怪,回想起來那房子裡當時那麼多人,可六個月後就我一人活著了。 當然除了吉米·沃爾什,但他並不住在那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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