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特伍德 > 別名格蕾絲 | 上頁 下頁 |
二三 |
|
西蒙感到處勢不利,便換了個話題。「杜邦?——是個法國名字?」 「我們家是法國清教徒,」杜邦醫生說。「不過這只是父系。他是業餘的化學家。我本人是美國人。當然我因專業需要去過法國。」 「也許喬丹醫生願意參加我們的討論會,」昆內爾夫人插言道。「我們星期四的招魂討論會上親愛的獄長夫人得知她在大洋彼岸的孩子一切平安愉快時,感到無限欣慰。我肯定喬丹醫生是個懷疑論者,但是我們總是歡迎懷疑論者!」她那雙又小又亮的眼睛在那狗形的頭飾下調皮地閃爍著。 「我不是懷疑論者,」西蒙說,「我只是個醫生。」他不願被誘入有害而又無比荒謬的爭論中去。他不知維林格怎麼會讓這樣一個女人加入他的委員會。不過,顯然她很有錢。 「醫生,醫治好自己吧,」杜邦醫生說。他似乎是在開玩笑。 「你對廢奴問題是什麼態度,喬丹醫生?」昆內爾夫人問。這女人現在變得想動腦筋了,而且要堅持討論一個引起爭論的政治問題。她無疑會命令他立即在南部廢除黑奴制。西蒙覺得不停地有人就他的國家的罪惡來譴責他個人,很令人厭倦,特別是受這些英國人的譴責。他們似乎認為最近良心發現了,別人就會原諒他們過去根本沒有良心。他們現在的財富不是靠販賣黑奴,是靠什麼積累的?如果不是南部的棉花,他們怎麼會有大紡織城? 「我的祖父是貴格會的信徒,」他說。「我小時候就知道不要打開櫥櫃門,以防哪個逃犯躲在裡面。我祖父總認為危及自己的安全比從籬笆後面對別人狂吠付的代價高。」 「四面石牆並非監獄①,」昆內爾夫人快活地說。 ①引自英國詩人理查·拉夫累斯(1618-1658)的詩《致愛爾西亞作於監獄》。 「但是,科學家都應該思想開放,」杜邦醫生說。他好像又回到剛才談的話題上去了。 「我肯定喬丹醫生的思想就像是本書一樣打開著,」昆內爾夫人說。「我們聽說你在從精神的角度調查分析我們的格蕾絲。」 西蒙可以預料,如果試圖解釋他概念中的「精神」和「無意識思維」之間的區別,他會把問題攪得不可收拾。所以他只是微笑著點點頭。 「你使用哪種方法,」杜邦醫生問。「恢復她失去的記憶?」 「開始時,」西蒙說,「我使用基於暗示和意念聯想的方法。我在試圖緩和地、一步一步地重建她的思維鏈。這根鏈條或許因為她所參與的暴力性事件的震驚而中斷。」 「噢,」杜邦醫生面帶一種得意的微笑說。「緩慢但鍥而不捨,賽跑第一!」西蒙真想踢他一腳。 「我們肯定她是無罪的,」昆內爾夫人說。「我們整個委員會都對此確信無疑!我們都確信這點!維林格牧師正在起草請願書。這不是第一次請願,但我們希望這次會成功。『再發起一次進攻』①是我們的座右銘。」她像女孩子一樣咯咯地笑起來。「快說你站在我們這一邊!」 ①引自莎士比亞的歷史劇《亨利五世》。 「如果開始時你不成功,」杜邦醫生嚴肅地說。 「我還沒得出任何結論,」西蒙說。「不管怎麼說,我的興趣不在於她有罪還是無罪,而在於……」 「在於那些起作用的機制,」杜邦醫生說。 「我倒不想這麼說,」西蒙說。 「你感興趣的不是八音盒奏出的曲子,而是盒內那些小齒輪。」 「你呢?」西蒙說,他開始發現杜邦醫生有些趣味了。 「噢,」杜邦說。「對我來說有趣的根本就不是那個外面有漂亮圖畫的盒子,而是那音樂。音樂是由具體的物體演奏的;而音樂本身又不是那個物體。如《聖經》中說,『風想往哪兒吹就往哪兒吹』。」 「《聖約翰》,」昆內爾夫人說。「聖靈裡生出的是靈魂。」 「肉體裡生出的是肉體,」①杜邦說。他倆做出一種緩和的、但卻無以對答的勝利姿態盯著他,西蒙感到他好像在床墊下窒息。 ①此處引言均出自《聖經》。 「喬丹醫生,」他胳臂肘旁有個聲音輕輕地說。是莉迪亞小姐,獄長夫人的兩個女兒之一。「媽媽要我來問你是否看過她的剪貼本。」 西蒙暗自感激女主人,說他還沒能有那個榮幸。四周飾有紙做的蕨類葉子的朦朧的歐洲風景版畫通常對他並沒吸引力,但在這一刻卻像救星似的向他招手。他微笑著點點頭,就被帶走了。 莉迪亞小姐讓他在一張舌頭顏色的椅子上就座,然後從旁邊的桌子上拿來一本很重的書,在他身旁坐下。「她想因為你正在對格蕾絲所做的研究,可能會對這些感興趣。」 「是嗎?」西蒙說。 「這裡收集了所有著名的謀殺案,」莉迪亞小姐解釋道。「我媽媽把它們剪下貼進來,這裡還有絞刑呢。」 「都是你媽媽弄的?」西蒙問。那女人不僅是疑病症患者,也一定是個食屍鬼。 「這個本子有助於她決定犯人中哪個值得她施善,」莉迪亞小姐說。「格蕾絲在這兒。」她把剪貼本在他們的膝蓋上打開,身子向他這邊靠,很認真地向他解釋。「我對她很感興趣;她具有驚人的能力。」 「像杜邦醫生一樣?」西蒙說。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