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安徒生童話 > 沼澤王的女兒 | 上頁 下頁


  他們飛越過樹林和荒原,飛過河面,飛過水潭,一直飛向荒原沼澤;他們在沼澤上繞著大圈飛。基督神父高高舉著十字架,這十字架像金字一樣閃著光,從他的嘴裡響起了彌撒讚美詩。小赫爾伽也和著唱,就像嬰孩在學自己的母親唱一樣;她搖晃著金香爐,金香爐散發出一股祭壇的香氣,十分強烈,十分奇異,竟使得沼澤的草和葦子都因此而綻開出花來;許多嫩芽從沼澤底冒出水面,一切有生命的東西,都豎起來了。睡蓮鋪開滿地錦簇,恰似一塊綴滿鮮花的地毯。在這片地毯上躺著一位女人,年輕漂亮,小赫爾伽覺得她看見了自己,就像是那平靜的水裡她的倒影。她看到的是她的母親,沼澤王的妻子,尼羅河水的公主。

  那死去的基督神父把那睡熟的女人抱到馬上來。馬經不起這麼重的份量,被壓垮了,好像這馬的身體只是一塊裹屍的布單子,在空中飄著。十字架使這飄蕩的幽靈又變堅實了,他們三人一同騎在馬上,馳向了堅實的土地。

  海盜頭居住的寨子裡雄雞報曉了;幽靈化為霧靄,隨風而去。可是母親和女兒面對面地站著。

  「我在深深的水裡面看到的是我自己嗎?」母親說道。「我在明淨的水面上看到的是我自己嗎?」女兒喊了起來。她們互相靠攏走近,胸貼著胸,擁抱在一起。母親的心跳得最厲害,她明白是什麼緣故。

  「我的孩子,我心中的花!我那深水裡的蓮花!」

  她擁抱著她的孩子,哭了。在小赫爾伽,這淚珠是新的生命,是愛的洗禮。

  「我穿著天鵝羽皮來到這裡,脫掉了它,」母親說道,「我穿過晃蕩的泥淖,深深地沉到沼澤的泥裡,那污泥像一堵牆一樣緊緊地箍著我。但是,不久我就感覺到了一陣清新的漩渦,一股力量把我拽向深處,越來越深。我感到一股睡意向我的眼皮襲來,我睡熟了。我做夢——我覺得我又躺在埃及的金字塔裡了。可是,在我前面仍有那截在沼澤面上讓我十分害怕的榿樹幹在搖曳。我看著樹皮上那些開裂的地方,從裂縫裡射出五顏六色的光芒,變成了象形文字,我看到的是一隻木乃伊的盒子。盒子一下子破了,從裡面走出一位千年法老,是一具木乃伊,黑得像煤炭,發出一種像樹林中的蝸牛或是肥沃的黑泥發出的那種黑亮光,我不知道是沼澤王的還是金字塔的木乃伊。他用胳膊摟住我,我好像快要死去似的。待我胸口有了熱氣,胸口上有一隻小鳥在拍著翅膀嘰嘰喳喳地叫著唱著,我才又知覺到了生命。小鳥從我的胸口上高高飛向漆黑沉重的上方,還有一根綠色的帶子綁在我的身上。我聽到了,也明白了它渴求的聲調:自由!陽光!飛向父親!——於是我想起陽光照射的故國家園的父親,想著我的生命,我的愛!我解開帶子,讓它飛走——飛到父親那裡。從那一刻起,我再沒有做過夢。我睡熟了,而且是一次又長又沉重的睡眠,直到此刻聲音和香氣把我喚起,解脫了我!」那根把小鳥的翅膀拴在母親的心上的綠帶,它飄到哪裡去了,它飄落到了什麼地方?只有鸛看見過它。那帶子便是那綠色的花種,蝴蝶結子便是那鮮豔的花,嬰孩的搖籃。這嬰孩現在已經長成了一個美貌的姑娘,又依偎在母親的胸前。她們擁抱在一起。鸛爸爸在她們頭頂上繞著圈子飛,他迅速地飛回自己的巢裡,銜來了保存多年的羽皮,向她們身上各擲去一塊。羽皮把她們包起來,她們便飛離了地面,像兩隻白色的天鵝。

  「現在我們來談談!」鸛爸爸說道,「現在我們相互明白對方的語言了,雖然一種鳥嘴的形狀和另一種鳥嘴的形狀不一樣!你們今天晚上來了,這是最幸運不過的事了。明天我們,媽媽、我和孩子們便飛走了!我們往南方飛去!是啊,儘管看著我!你們要知道,我是尼羅河之國的一位老朋友,媽媽也是這樣,她的心腸比她的嘴巴善良。她總是認為,公主是有辦法的!是我和孩子們把羽皮銜到這兒來的——!噢,我好高興啊!真是幸運得很,我還在這裡!等天亮了,我們便動身走!一大群鸛!我們在前面飛,你們只管跟著,這樣便不會錯了路,我和孩子們也會瞧著你們的!」

  「我還要把蓮花帶上,」埃及公主說道,「它在羽皮裡在我身旁和我一道飛!我有心中的花和我在一起,這樣事情就好辦了。回家了!回家了!」

  可是赫爾伽說,她不能不再見一次她的養母,那善良的海盜頭妻子,就離開丹麥國土的。赫爾伽回憶起了每一件美好的事物,想起了每一個仁慈的字,養母哭出的每一滴眼淚,在這一刻間,她簡直覺得她最愛這位媽媽了。

  「是的,我們得去海盜頭庭院一次!」鸛爸爸說,「你們知道,媽媽和小孩在等著呢!他們的眼會到處找,會嘮叨起來!是啊,媽媽現在話不那麼多了。她的話簡短明瞭,這樣一來她的用心就更好了!我馬上高聲叫一下,讓他們聽到,我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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