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安徒生童話 > 沼澤王的女兒 | 上頁 下頁


  鸛爸爸用嘴高叫一聲,他和天鵝飛往海盜頭的寨子去了。裡面所有的人都還在睡覺,海盜頭妻子一直到深夜才安靜下來。她躺著為小赫爾伽耽心,她不見基督神父已經三天了;一定是小赫爾伽幫著神父逃脫的,馬廄裡丟失的是她的馬;是什麼力量引出了這一切!海盜頭妻子想著她聽到的關於那位白基督和信仰他的人的各種異事。這些交織在一起的想法在她的夢裡形象化了。她覺得她還是醒著坐在床上,沉思著。外面是漆黑一片,暴風雨來了,她聽到大海在西邊和東邊,在北海和卡特加特海上(23)咆哮。在海底緊緊盤纏著地球的巨蛇(24),在痙攣發抖。那是神祇之夜,神之劫難的時刻,原始信仰的人民這樣稱呼一切,就連最高的神祇都要滅亡的末日(25)。警告的號角(26)吹起來,在長虹上,諸神祇騎著馬,身穿鎧甲,準備作最後的鬥爭。在他們前頭飛著長了翅膀的女鬥士,隊伍的最後是那些陣亡了的戰士的游魂。他們周圍整個天空中被北極光照得通明,可是黑暗依然是勝者。這是一個恐怖的時刻。
  (23)丹麥與瑞典之間波羅的海出口處的一大片海的名稱。
  (24)、(25)北歐神話中有「中庭」,人居的地球是這中庭的一部分。中庭地球的四周有一條巨蛇盤著。這巨蛇不斷咬噬自己的尾巴。北歐神話中的神是要死的,那是神的劫難日。在神的劫難日,神與惡魔的搏鬥中托爾神殺死了這條巨蛇。神的劫難日後北歐的神除伐利和尾達爾二神外,其餘的神都在大災難中死了。
  (26)天庭的號角在神的劫難日吹響,警示大災的來臨。


  緊靠著驚恐未定的海盜頭妻子,小赫爾伽坐在地上,還是那醜陋的青蛙形象,她也在顫抖,緊緊地依偎著她的養母。養母把她抱在膝上,親熱地抱緊著她,全不顧披著青蛙皮的她是多麼的難看。空中傳來劍和棒碰擊的回聲,箭飛鳴的回音,就像是她們頭上瀉下了一陣狂雹一樣。地和天都破碎了,星星隕落,一切都被蘇爾蒂爾(27)的火焰所吞噬。她知道,一片新地和一片新天將會出現。麥粟將搖曳在現在海浪衝擊著的荒禿的沙灘上,一個不宜隨便提到的神會出現,那溫和、慈善的從死的王國被解救出來的巴都爾會升起向這神走去——他來了——海盜頭妻子看見了他,她認得出他的幻像,——他就是那被俘的基督神父。
  (27)神的劫難日與諸神爭鬥的惡魔。

  「白基督!」她高聲喊道。在喊這個名字的時候,她在她那醜陋的青蛙孩子的額頭上用力吻了一下。於是青蛙皮脫落了,小赫爾伽站在跟前,青春煥發,美貌非凡,比往昔任何時候都溫柔,兩眼閃閃發光。她親吻著養母的手,向她表示感謝和為她祝福。感謝她在艱難和考驗的日子裡給她的所有的關懷和愛;感謝她賦予她的那些思想,她在她心中引發的那些思想;感謝她念了一個名字,這個名字她重複了一遍:白基督!小赫爾伽升起來了,像一隻茁壯的天鵝,伸展開翅膀,發出颯的一聲,就像一大群候鳥飛走時那樣。

  接著,海盜頭妻子便醒過來了。外面依然響著那同樣強烈的翅膀的拍擊聲,——這正是,她知道,鸛群從這裡飛走的時候,她聽到的正是它們的聲音:她想再一次看看它們,在它們動身之前和它們道別!她下床走到陽臺上,她看見廂房的屋頂上,鸛一隻挨著一隻,院子裡也到處是鸛,在高大的樹上方,飛著大群大群的鸛。但是,在她的正前方,在井沿上,小赫爾伽經常坐、經常粗野地嚇唬她的那個地方,現在有兩隻天鵝歇在那裡,用有靈性的眼瞅著她。她想起了她的夢,這夢還佔據著她的頭腦,就像真的一樣。她想到了小赫爾伽的天鵝形象,她想著那基督神父,心中一下湧起了奇異的歡樂。

  天鵝拍擊著翅膀,彎下了她們的頸子,就好像也要表示她們的敬意似的。海盜頭妻子把雙臂朝她們伸開,就好像她明白了她們的意思,微笑著,流出了淚,思緒萬千。

  所有的鸛都展翅飛向天空,嘴叫出了聲音,飛向南方去了。

  「我們不再等天鵝了!」鸛媽媽說道,「要是她們想一道走,就該趕快了!我們不能在這裡等到鴴飛走!我們這樣一家一家地飛倒是很美的,不像蒼頭燕雀和翎翎一樣,男的飛在一起,女的又是另一起。說真的,那也實在不成樣!天鵝怎麼又拍起翅膀來了?」

  「各有各的飛法!」鸛爸爸說道,「天鵝排成斜線飛,鶴排成三角飛,鴴則成蛇形飛!」

  「我們飛在這麼高的上空,可不要提到蛇!」鸛媽媽說道,「那只能引起孩子們的食欲,卻又不能解饞。」

  「下邊是不是我聽說過的大山?」披著天鵝羽皮的赫爾伽問道。

  「是在我們下面滾滾翻騰的風暴烏雲!」母親說道。「那些飄得高高的在升上來的,又是什麼樣的白雲?」赫爾伽問道。

  「你看到的是那永遠被冰雪覆蓋的山!」母親說道。她們飛越過阿爾卑斯山,往南飛向湛藍的地中海。

  「非洲的大地,埃及的海灘!」天鵝形象的尼羅河女兒歡呼起來,她在高高的空中看到自己的家鄉像一條淺黃色、波浪形的窄長地帶。

  鳥兒都看到了,加快了它們的飛行速度。

  「我嗅到尼羅河淤泥和粘濕的青蛙的味道了!」鸛媽媽說道!「——是啊,這下子你們可以嘗嘗了,你們可以看到禿鸛,看到鹮和鶴了!它們和我們都是一個大家族的,可是卻沒有我們這麼好看。它們做出一副高傲的樣子,特別是鹮,它被埃及人寵壞了,把它做成木乃伊,給它塞滿香草。我寧願被人塞滿活青蛙,你們也要這樣,而且必須這樣!趁活著的時候吃它個夠,比起死後講究一番好得多!這是我的看法,這看法永遠不會錯的!」

  「現在鸛回來了!」尼羅河邊上那華貴的房舍主人說道。在那絢麗屋子的寬敞大廳裡,在鋪著豹子皮的榻上,國王直躺著。沒有活著,可也沒有死去,期待著北方深沼澤裡的蓮花。家屬和僕從圍著他站著。

  兩隻茁壯的白天鵝飛進了大廳,她們是隨著鸛一起回來的。她們甩掉了白晃晃的天鵝羽皮,變成了兩位美貌的女人,兩人相似得和兩顆露珠一樣。她們彎身俯向那位蒼白、衰邁的老人,她們把長髮甩在腦後。赫爾伽彎身俯向外祖父的時候,外祖父的臉頰上泛出了紅暈,他的眼睛有了光亮,僵硬的身軀恢復了生機。老人立了起來,健康而充滿了青春活力。女兒和女兒的女兒用她們的胳膊挽著他,像是在一場長長的噩夢之後,現在來高高興興地向他問候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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