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安徒生童話 > 沼澤王的女兒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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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披著天鵝羽皮從埃及的國土飛到了荒野的沼澤。瞧,鸛爸爸和鸛媽媽已經知道這些了,現在我們就比以前更清楚地知道這件事了。我們知道沼澤王把她抱下去到了他那裡,知道對她的家鄉人來說她是已經死了,消亡了;只有他們當中最最聰明的那一位才和鸛媽媽一樣堅持認為:「她有辦法的!」於是他們便等待著,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了。 「我想我要從那兩個肮髒的公主那兒把羽皮偷來!」鸛爸爸說,「免得她們再到荒野沼澤地去為非作歹;我自己把羽皮藏在我們那邊,總有一天會用得著它們!」 「你把它們藏在那邊什麼地方呢?」鸛媽媽問道。 「藏在荒原沼澤我們的巢裡!」他說道。「咱們的小孩會幫我把它們叼走的。如果我們一路上實在有困難,沿途有的是可以收藏的地方,等到下一次遷徙的時候再叼走。一副羽皮對她就夠用了,兩副當然更好;在我們北方,出門時衣服多些是好事!」 「沒有誰會感謝你的!」鸛媽媽說道,「不過你是一家之主!除了孵蛋外,我什麼也不管!」 ※ ※ ※ 春天,鸛飛往荒原沼澤地那邊海盜頭家裡的時候,小姑娘已經有了名字:赫爾伽⑾,他們這麼叫她。不過,這個名字對這位漂亮女孩的那種脾氣是太柔和了,這一點往後就越發地明顯了。是的,鸛群每年都作同樣的旅行,秋季去尼羅河,春天來荒野沼澤。經過一些年後,小孩長成大姑娘了,不知不覺中她長成了十六歲的美貌的少女。外表溫柔可愛,內心如鐵石般地堅硬,比艱難黑暗時代的大多數人都更野。 ⑾這個名字的原意是聖潔。 把為祭祀而屠宰的馬的熱血潑在自己雪白的手上,是她的一種喜好;她發瘋一樣地咬住祭司準備宰了奉神的黑公雞的脖子。她認真地對她的養父說:「你睡覺的時候,要是敵人來甩根繩子套在你屋頂的大樑上把屋子拽倒,即便我做得到,我也不會把你喚醒,我聽不見。多少年前你在我耳朵上打了一巴掌,現在血還在這只耳朵裡颯颯響。你!我記得的!」但是,海盜頭不相信這些話。他像別人一樣,被她的好看的容貌所騙了,一點兒也不知道小赫爾伽的內心與外表在怎樣地變化著。 她不用鞍子便能牢牢地騎在馬背上奔馳,她甩不下來,哪怕這馬在和別的歹馬咬架也無所謂。在海盜頭的船駛向陸地的時候,她會連衣從坡上踨進海灣急流中朝他遊去。她把自己美麗長髮中最長的一撮剪下來替自己的弓搓了一根弦:「自己動手做的,是最好的!」她說道。 按當時習俗,海盜頭妻子的意志和性格可算是很堅強的了,可是和女兒一比,她就是一個溫柔怕事的女人。她也知道,這是因為有魔力附在這個可怕的孩子身上。 當母親站在陽臺上或者走到院子裡的時候,赫爾伽常常惡作劇地站在井邊上,揮動著胳膊,擺動著腿,然後就跳進那又窄又深的小洞裡去。在那裡,她憑著青蛙的本性,潛下去又鑽出來,就像一隻貓—樣地爬;接著從水裡爬出來回到大廳,渾身水淋淋的,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綠葉便在濕漉漉的水裡翻了過來。 但是卻有一根拴住赫爾伽的帶子,那便是傍晚時分的幽暗。在昏暗中,她變得十分安靜,也很深沉,聽從使喚,讓幹什麼便幹什麼,這時就好像一種內在的感受把她吸引向自己的母親,太陽完全落下,便出現了內心和外貌的轉化。她安祥地蹲著,悲傷地,縮成一隻青蛙的形狀,身體卻比這種動物的身軀大得多。正因為如此,她便顯得更醜陋。她看去像一個可憐的矮子,長一個青蛙頭,指間還長著蹼。她用來看東西的眼,有一種哀怨的神情。她沒有語音,只剩下一陣空洞的哇哇聲,很像一個嬰孩在夢中抽泣。這時,海盜頭妻子便會把她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她忘記了她的醜陋的外形,只看見了她的悲傷的眼睛,她不止一次地說道: 「我真希望你永遠是我的啞青蛙孩子!你的美麗外露的時候,那樣子更可怕。」 於是她寫了一些驅邪祛病的魯納文字⑿,把字貼在這可憐蟲的身上,可是情況不見好轉。 「簡直難於相信,她曾是那麼一點點大,可以睡在一朵睡蓮裡!」鸛爸爸說道,「現在她長成了大人,越來越像她那位埃及母親了。她母親,我們後來一直沒有再見到過!她並不像你和那些博學的人想的那樣會有什麼辦法。我一年年地在這荒原沼澤上空飛來飛去,可是看不到她的一點蹤影!是啊,我告訴你,這些年來,我每年比你們早來幾天,為的是先把巢整理整理,把這樣那樣東西安頓好。總有一整夜,我像貓頭鷹或蝙蝠一樣,不斷地在寬闊的水面上飛來飛去,可是一點用也沒有!我和孩子們費盡氣力從尼羅河之鄉叼來的那兩件羽皮也沒有用上。那真是艱難呀,經過三次遠行我們才把它們搬來的。要是這兒一旦發生火災,那樣便會把木屋燒掉,那兩件羽皮也就完了!」 「那我們這個很不錯的巢也完了!」鸛媽媽說道,「你對我的巢想得遠不如你對羽皮和你那沼澤公主想得多!你該有朝一日掉到她那兒去,葬身在沼澤裡!對你的孩子,你是個壞爸爸。從我第一次孵蛋起,我就這樣說!但願那瘋海盜姑娘不會拿箭射中咱們或者咱們的小孩!要知道,她不明白自己幹過些什麼。不管怎麼說,我們在這裡成家比她早,她得考慮考慮這個!我們從來沒有忘記應盡的義務,每年依法納稅,一根羽毛,一個蛋和一個孩子。你以為,在她跑到外面來的時候,我會願意像以前那樣,或者像在埃及那樣,跑到下面去嗎?在埃及我和他們已經算得上半個同伴了,不會忘記自己,望望壇壇又瞅瞅罐罐。不,我只蹲在上面生她的氣——鬼丫頭!——我在生你的氣呢!你真該讓她呆在睡蓮裡,那樣便沒有她了!」 「你是嘴上強硬心裡慈善的人!」鸛爸爸說道,——「我比你自己更瞭解你!」 於是他跳了一下,使勁地扇了兩下翅膀,把兩腿往後一伸就飛走了。翅膀再沒有動,是滑翔飛開的,等他滑翔了一段路後,這才使勁拍了一下翅膀,太陽照在他的白色羽毛上,頸子和頭往前伸去!快極了,敏捷極了。 「不管怎麼說,他是所有鸛中最美的!」鸛媽媽說道,「但是我不告訴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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