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安徒生童話 > 沙丘的故事 | 上頁 下頁


  這個養鱔魚的人是一個滑稽的人物,一個愉快的客人。他總是帶來一點兒燒酒。每個人可以喝到一杯——如果酒杯不夠的話,可以喝到一茶杯。雨爾根年紀雖小,也能喝到一丁點兒,為的是要幫助消化那肥美的鱔魚——這位養鱔魚的人老是喜歡講這套理論。當聽的人笑起來的時候,他馬上又對同樣的聽眾再講一次。——喜歡扯淡的人總是這樣的!雨爾根長大了以後,以及成年時期,常常喜歡引用養鱔魚人的故事的許多句子和說法。我們也不妨聽聽:

  湖裡的鱔魚走出家門。鱔魚媽媽的女兒要求跑到離岸不遠的地方去,所以媽媽對她們說:「不要跑得太遠!那個醜惡的叉鱔魚的人可能來了,把你們統統都捉去!」但是她們走得太遠。在八個女兒之中,只有三個回到鱔魚媽媽身邊來。她們哭訴著說:「我們並沒有離家門走多遠,那個可惡的叉鱔魚的人馬上就來了,把我們的五個姐妹都刺死了!」……「她們會回來的,」鱔魚媽媽說。「不會!」女兒們說,「因為他剝了她們的皮,把她們切成兩半,烤熟了。」……「她們會回來的!」鱔魚媽媽說。「不會的,因為他把她們吃掉了!」………「她們會回來的!」鱔魚媽媽說。「不過他吃了她們以後還喝了燒酒,」女兒們說。「噢!噢!那麼她們就永遠不會回來了!」鱔魚媽媽號叫一聲,「燒酒把她們埋葬了!」

  「因此吃了鱔魚後喝幾口燒酒總是對的!」養鱔魚的人說。

  這個故事是一根光輝的牽線,貫串著雨爾根整個的一生。他也想走出大門,「到海上去走一下」,這也就是說,乘船去看看世界。他的養母,像鱔魚媽媽一樣,曾經說過:「壞人可多啦——全是叉鱔魚的人!」不過他總得離開沙丘到內地去走走;而他也就走了。四天愉快的日子——這要算是他兒時最快樂的幾天——在他面前展開了;整個尤蘭的美、內地的快樂和陽光,都要在這幾天集中地表現出來;他要去參加一個宴會——雖然是一個出喪的宴會。

  一個富有的漁家親戚去世了,這位親戚住在內地,「向東,略為偏北」,正如俗話所說的。養父養母都要到那兒去;雨爾根也要跟著去。他們從沙丘走過荒地和沼澤地,來到綠色的草原。這兒流著斯加龍河——河裡有許多鱔魚、鱔魚媽媽和那些被壞人捉去、砍成幾段的女兒。不過人類對自己同胞的行為比這也好不了多少。那只古老的歌中所提到的騎士布格爵士不就是被壞人謀害了的麼?而他自己,雖然人們總說他好,不也是想殺掉那位為他建築有厚牆和尖塔的堡寨的建築師麼?雨爾根和他的養父養母現在就正站在這兒;斯加龍河也從這兒流到尼松灣裡去。

  護堤牆現在還存留著;紅色崩頹的碎磚散在四周。在這塊地方,騎士布格在建築師離去以後,對他的一個下人說:「快去追上他,對他說:『師傅,那個塔兒有點歪。』如果他掉轉頭,你就把他殺掉,把我付給他的錢拿回來。不過,如果他不掉轉頭,那麼就放他走吧。」這人服從了他的指示。那位建築師回答說:「塔並不歪呀,不過有一天會有一個穿藍大衣的人從西方來;他會叫這個塔傾斜!」100年以後,這樣的事情果然發生了;西海打進來,塔就倒了。那時堡寨的主人叫做卜裡邊·古爾登斯卡納。他在草原盡頭的地方建立起一個更高的新堡寨。它現在仍然存在,叫做北佛斯堡。

  雨爾根和他的養父養母走過這座堡寨。在這一帶地方,在漫長的冬夜裡,人們曾把這個故事講給他聽過。現在他親眼看到了這座堡寨、它的雙道塹壕、樹和灌木林。長滿了鳳尾草的城牆從塹壕裡冒出來。不過最好看的還是那些高大的菩提樹。它們長到屋頂那樣高,在空氣中散發出一種清香。花園的西北角有一個開滿了花的大灌木林。它像夏綠中的一起冬雪。像這樣的一個接骨木樹林,雨爾根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他永遠也忘記不了它和那些菩提樹、丹麥的美和香——這些東西在他稚弱的靈魂中為「老年而保存下來」。

  更向前走,到那開滿了接骨木樹花的北佛斯堡,路就好走得多了。他們碰到許多乘著牛車去參加葬禮的人。他們也坐上牛車。是的,他們得坐在後面的一個釘著鐵皮的小車廂裡,但這當然要比步行好得多。他們就這樣在崎嶇不平的荒地上繼續前進。拉著這車子的那幾條公牛,在石楠植物中間長著青草的地方,不時總要停一下。太陽在溫暖地照著;遠處升起一股煙霧,在空中翻騰。但是它比空氣還要清,而且是透明的,看起來像是在荒地上跳著和滾著的光線。

  「那就是趕著羊群的洛奇(注:這是北歐神話中的一種神仙。),」人們說。這話足夠刺激雨爾根的幻想。他覺得他現在正在走向一個神話的國度,雖然一切還是現實的。這兒是多麼寂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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