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安徒生童話 > 教父的畫冊 | 上頁 下頁


  「哥本哈根多麼光輝燦爛啊!這裡有比賽、有遊戲,到處是盛裝的人群。瞧那些身著戎裝的高貴騎士,瞧那些渾身綾羅綢緞金光閃閃的貴婦人!漢斯國王把他的女兒伊麗莎白許配給了勃蘭登堡選帝侯(24)。她多麼年輕,多麼歡樂啊!她腳踏在絲絨上;她憧憬著未來:幸福的家庭生活。緊靠著她的是她的皇兄克裡斯欽(25)王子,他的目光凝重,血液熾熱沸騰。人民愛戴他,他知道人民所受的壓迫;他心中關懷著窮苦人的未來。
  (24)伊麗莎白和勃蘭登堡約金姆一世於1502年結婚。
  (25)克裡斯欽二世(1481—1559),1513—1523年在位。


  「只有上帝才掌握著我們的幸福!」

  「再往前翻我們的畫冊!」教父說道。「風銳利地刮著,它歌唱著鋒利的劍,歌唱著艱難的時世,歌唱著不太平的日子。「這是四月裡冰冷的一天。為什麼有那麼多的人擁擠在王宮前老關稅局的外面?國王的船停泊在那裡,已經扯起了風帆,升起旗子!窗子的後面,房頂上都擠滿了人。大家充滿了悲愴痛苦、期待和焦慮。他們眼望著宮堡,從前在這輝煌的大廳裡舉行過火炬舞會,現在卻鴉雀無聲,空空蕩蕩。大家眼望著宮殿的陽臺,國王克裡斯欽習慣站在那裡眺望著『禦橋』,沿著窄小的『禦橋街』眺望他的小鴿子——他從伯爾根城帶來的荷蘭姑娘(26)。窗銷都是插上的。人群望著皇宮,宮門敞開了,吊橋落了下來。國王克裡斯欽和他的忠實的妻子伊麗莎白來了;她也不願意離開她的丈夫,現在他正處在極大的困難之中。
  (26)指杜維克,古時丹麥有文人把杜維克的名字與「小鴿子」聯在一起。這位杜維克是一個荷蘭姑娘,克裡斯欽二世1507年在挪威的伯爾根與她相遇,納她為自己的情婦。1516年克裡斯欽二世將宮廷附近(今尼爾斯·亨明森街)的一個莊園贈給杜維克和她的母親居住。

  「他的血在燃燒,他的思想在燃燒。他要和舊時代決裂,他要打碎農民的枷鎖,他要對市民和善,斬殺那些『貪婪的鷹』;但是『鷹』對他來說是太多了。他離開了自己的國土、自己的國家,到外邊去尋找朋友和親人。他忠實的妻子和忠實的部下跟隨他走了。在這分別的時候,每個人的眼睛都濕潤了。

  「時代的歌聲是錯綜複雜的,擁戴他和反對他的都有,這是一部三聲部合唱。聽聽那些貴族們是怎麼說的吧。這是黑字印在白紙上的:

  「『罪惡的克裡斯欽,遭難去吧!灑滿斯德哥爾摩廣場的血在高聲地詛咒你,讓最大的災難降到你的身上!』

  「僧侶們也在用同樣的語言詛咒他:『上帝和我們都拋棄你!是你將路德的那一套道理引來。你讓它佔據了教堂和佈道台,讓魔鬼的聲音傳播開來。遭難去吧,罪惡的克裡斯欽!』「但是農民和市民卻沉痛地哭泣:『克裡斯欽,人們擁戴你啊!農民不能再被人像牲口一樣地買賣,不能再被人拿去換一隻獵狗!這項法律是你的人格的見證!』但是窮人的語言只像是風裡的塵土。

  「船駛過了皇宮,市民們擁上了護城堤,想再一次看一看這艘越走越遠的皇艇。」

  「時代漫長,時世艱難;不要信賴朋友,也不要信賴親族!「基爾宮殿裡的皇叔腓德烈當然很想當國家的國王。

  「腓德烈住在哥本哈根外。瞧這裡的這幅畫:『忠誠的哥本哈根』。四周是一團團的烏雲,上面是一幅又一幅的畫。仔細看一看每一幅畫吧!這是一幅聲音鏗鏘的畫,它現在還在傳說中、詩歌中鳴響:連續不斷的歲月:沉重、艱難和苦楚。「那個克裡斯欽,那只四處流浪的鳥怎麼樣了?鳥兒曾經歌唱過他,它們已經飛走了,飛過陸地和海洋。春天,鸛早早地便到來了,從南邊經過德國飛過來;它看到了下面的這些情景。

  「『我看見流亡的國王克裡斯欽驅車駛過了石楠叢荒原;他在那裡遇到了一輛破馬車,只有一匹馬拉著它,上面坐著一位婦女,那是克裡斯欽國王的妹妹——勃蘭登堡的選帝侯的夫人,她因為信仰路德教義而被自己的丈夫驅趕出來了。在這黑暗的荒原上流亡的皇家兄妹相遇了[原注2]。時世是艱難的,時代漫長,不要相信朋友或親族!』
  〔原注2〕「啊,真是難以相信,像漢斯國王這樣在一位虔誠、溫雅和高尚的人,他的孩子竟會在世上遭這樣大的不幸。」——阿瑞德·胡特菲爾德。

  「燕子從松諾堡宮飛來,唱著哀傷的歌。『國王克裡斯欽被人出賣了!他坐在一個井一般深的塔裡。他沉重的腳步在石板地上磨出了痕跡,他的手指在堅實的大理石上刻下了印記。』

  啊,什麼樣的語言

  能表達出石痕上的悲戚?[原注3]

  〔原注3〕引自弗·帕魯丹一穆勒。

  「魚鷹從波浪翻滾的大海飛來!這大海寬闊無邊,海上有一隻船在疾駛著。船載著英勇的菲因島人索昂·諾爾畢(27)。他很幸運——但是幸運是和風及天氣一樣變化莫測。

  「在日德蘭和菲因島上,渡鴉和烏鴉在叫:『我們飛下來找吃的!這裡太好了,太好了!這裡有的是馬屍,還有人屍。』這是不太平的時代,是侯爵作威作福的時代。農民拿起了棍棒,商人拿起了刀子,他們高聲地喊著:『我們要打死惡狼,不讓任何一個狼崽活下來!』雲煙籠罩著燃燒的城市。

  「克裡斯欽國王被囚在松諾堡宮。他逃不出來,也看不到哥本哈根和哥本哈根辛酸的厄運。在北公共草場上,克裡斯欽三世站在他父親站過的地方(28)。都城裡充滿恐懼,到處是饑餓和瘟疫。

  「一個破衣爛衫的婦女靠坐在教堂的牆角,她已經死去。兩個活著的嬰兒爬在她的膝上,從死者的乳房上吸吮著血汁。「勇氣喪失了,抵抗沒有了。你——忠實的哥本哈根!」「號角響起來了;可以聽到鼓和喇叭的聲音!

  「高貴的老爺穿著豪華的絲綢和絨衣,戴著飄搖的羽毛,騎在配著金質鞍具的馬上。他們騎馬來到舊市場。是遊東園開放呢,還是按老習慣有什麼比賽?農民和市民也穿著自己的講究衣服想進去。那兒有什麼可看的?是不是點燃了一堆火要焚燒天主教像,是不是劊子手站在那裡,就像他站在斯勞海克(29)的火堆旁?國王,國家的統治者(30)信奉路德教義,這事要讓大家知道、承認,要得到維護。
  (27)丹麥海軍上將,在克裡斯欽二世出逃時,獨自率軍抵抗斯堪的納維亞和漢莎聯盟軍。1526年不敵而逃往萊特蘭島。
  (28)1537年克裡斯欽三世在東公共草場(也就是安徒生這裡所說的北公共草場)紮營,那是12年前他父親克裡斯欽二世去世的地方。
  (29)斯勞海克是牧師,克裡斯欽二世的顧問。1520年曾隨克裡斯欽二世血戰斯德哥爾摩,後在斯卡拉當主教,1521年當大主教。1522年因他在瑞典的暴行被解回哥本哈根燒死。
  (30)指克裡斯欽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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