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特瑪托夫 > 永別了,古利薩雷! | 上頁 下頁 |
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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紮伊達爾點了點頭,而塔納巴伊卻一聲沒吭。這情況,他清楚,再說,這些話伊勃拉伊姆也不知叨叨過多少遍了。這位養馬場主任,總是不放過任何機會宣揚一番,說什麼畜牧業這一行如何如何吃香。塔納巴伊真想頂他一下:好什麼呀,要是人人都抓住有奶有肉的美差不放的話!那別的人會怎麼樣?到何年何月才能結束這種無報酬的勞動呢?難道戰前是這種景況的嗎?那時候到了秋天,家家戶戶都往回拉二三車糧食。可如今呢?男女老少都隨身帶個空袋子,好在外頭撿點什麼東西回來。自己種莊稼,可自己吃不著糧食!這好在哪兒呢?成天窮開會,瞎指揮,靠這個能撐多久!還不是為了這些事,喬羅把心都操碎了!現在,他除了對別人說幾句寬心話外,連個勞動報酬都付不出。可是,要把這些憋在心裡的後跟伊勃拉伊姆談談,那肯定是白費勁。再說,塔納巴伊此刻也不想談下去。最好立即把客人送走,套上溜蹄馬,辦完事好早點趕回來。他們幹什麼來了?當然也不便打聽。 「我怎麼不認得你呢,大兄弟?」塔納巴伊對伊勃拉伊姆的同伴——一個年紀輕輕的,不愛多言語的小夥子說,「你是不是故去的阿巴拉克的兒子?」 「沒錯,塔納克,我就是。」 「哦,日子過得真快!你這是瞧瞧馬群來了?挺感興趣的?」 「噢,不,我們……」 「他是跟我一塊來的,」伊勃拉伊姆連忙打斷他的話,「我們是辦公事來的。這個,待會兒再說。你們的馬奶酒,紮伊達爾嫂子,好極啦!味道特濃。來,再來一砌」 大家重又閒聊起來。塔納巴伊覺得不對味兒,可怎麼也猜不透,伊勃拉伊姆這回找他有何貴幹。末了,伊勃拉伊姆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來。 「塔納克,我們找您辦件公事。瞧,這是公函。請看一下。」 塔納巴伊不出聲地、一字一頓地讀著。讀著讀著,他簡直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紙上龍飛鳳舞似地寫著幾個大字: 馬倌巴卡索夫: 將溜蹄馬古利薩雷送交馬廄,供坐騎用。此令。 農莊主席(潦草的簽名) 1950年3月5日 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出乎塔納巴伊的意料,他默默地把那紙折成四疊,塞進軍便服上面的口袋裡,垂下眼睛,坐了很長的工夫。胸口在隱隱作痛。本來,這事也說不上什麼突然。他養馬,就是為了日後把馬交給別人使用——套車或者坐騎。這些年來,他給各個生產隊送的馬還少嗎!但是要交出古利薩雷——這個他辦不到!於是他急急地轉著腦子,想辦法怎樣才能保住古利薩雷。該好好地動動腦筋。得讓自己冷靜下來。而伊到拉伊姆開始有點不安了。 「瞧,就為這麼件小事找您來了,塔納克。」他小心翼翼地作了說明。 「好,伊勃拉伊姆,」塔納巴伊心平氣和地看了他一眼,「這事跑不到哪兒去。來,咱們再喝上幾碗,再聊一聊。」 「好吧。當然啦,您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塔納克。」 「通情達理!我可不上你花言巧語的當!」塔納巴伊惱火起來,心裡嘀咕道。 於是又開始閒聊起來。此刻,已經不必忙著趕路了。 就這樣,塔納巴伊第一次同新來的農莊主席發生了衝突。說得確切些,不是同他本人,而是同他那潦草得無法辨認的簽名發生了衝突。至於農莊主席本人,塔納巴伊還沒有照過面呢:他來上任接替喬羅時,塔納巴伊正在山裡過冬。都說農莊主席挺厲害,一副大幹部的架勢。頭一次會上,就來了個下馬威,說什麼:誰要是用兒郎當,必定嚴加處分;誰要是完不成起碼的勞動日,就請他吃官司。他還說,農莊的種種不幸就在於規模太小,現在得合併、擴大,不久的將來,情況必然要改觀。說什麼,正是為了這個目的,上級才派他到這裡來,所以他的主要任務,就是要按照農業和畜牧業先進技術的各項規定,來進行經營和管理。為此,人人得參加一個農業小組或者畜牧小組進行學習。 真也如此,不久就組織好了學習——到處張貼起宣傳畫,也有人來講課。至於說,不少收民上課時打瞌睡,那就是他們自己的事了…… 「塔納克,我們該動身了。」伊勃拉伊姆帶著挑釁的神色瞧了瞧塔納巴伊,開始種起翻下的皮靴筒,抖一抖、撣一樣自己的狐皮帽。 「是這樣,主任,你告訴農莊主席:古利薩雷我決不交出來。它現在是我這群馬的頭馬,它得給母馬配種。」 「哎喲喲,塔納克,我們可以用五匹公馬換它一匹,保證你的每一匹母馬都不懷空胎。難道這也成問題嗎?」伊勃拉伊姆感到很是吃驚。他本來挺滿意,心想事情進行得很順利,可據不防……唉!要是對方不是塔納巴伊,而是換了旁人,那就根本不用多費口舌。但是,塔納巴伊就是塔納巴伊,他連自己的哥哥都不講情面,這點就得有所考慮。這會兒,還得放軟點。 「誰希罕你那五匹公馬!」塔納巴伊擦了擦額上的汗,沉默了片刻,決定單刀直入,「你的主席怎麼啦,沒有馬騎還是怎麼的?馬棚裡的馬都死絕啦?幹什麼非得古利薩雷不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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