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特瑪托夫 > 永別了,古利薩雷! | 上頁 下頁 |
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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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草原上跳動著長長的五光十色的影子,老人們最後決定「阿拉曼」開始。死羊被扔進場內。「阿拉曼!……」 騎手們從四面八方沖向死羊,擠成一堆,誰都想從地上撿起死羊。但是太擠了,要撿起羊來卻不那麼簡單。馬都氣得呲牙咧嘴,象發了瘋似的亂轉著,嘶咬著。古利薩雷在這場爭奪戰中一籌莫展。它多想立即飛到開闊的草原之上,但塔納巴伊卻怎麼也搶不著山羊。驟然,響起一聲刺耳的尖叫:「截住,哈薩克人搶著了!」只見從騎者的圈子裡,沖出一個哈薩克小夥子,騎著一匹野性勃發的紅鬃馬,身上的一件軍便服已經撕破了。他猛衝開去,一手拽緊死羊,並用腳蹬夾住。 「截住!截住紅鬃馬!」大夥兒喊叫著,窮追猛趕起來,「快,塔納巴伊,眼下只有你能追上他了!」 馬鞍下掛著晃蕩的山羊,哈薩克人縱馬朝太陽落山的方向疾馳。仿佛是,再過片刻,他就會飛進這個燒得通紅的太陽,化作一股紅色的煙霧。 古利薩雷真不明白為什麼主人老勒住韁繩。但是塔納巴伊心裡清楚,必須讓這位哈薩克的神騎手既要甩開後面追逐的人群,又要遠離開趕來幫忙的哈薩克老鄉們。一旦他們的飛騎團團圍住紅鬃馬,那麼再費多大的勁,也就無法奪下這頭已經失了手的山羊了。只有單獨跟他角鬥,可能還有成功的希望。 塔納巴伊看準時機,讓溜蹄馬全速飛奔。古利薩雷的整個身子貼著地面,那大地似乎要撞上落回了。於是,後面的馬蹄聲和呐喊聲一下子落後了,遠去了,而眼紅鬃馬的距離越來越縮短了。那馬,因為載著重物,所以趕上它並不怎麼困難。塔納巴伊撥過溜蹄馬,轉到紅鬃馬的右側。因為死羊由騎手的腿夾著,正掛在馬的右側。瞧,兩匹馬已經並駕齊驅了。塔納巴伊認馬鞍上彎下身來,想拽住羊腿,把羊奪過來。但是哈薩克人敏捷地把戰利品從右側一下扔到左側。兩匹馬繼續朝太陽的方向飛奔。此刻,塔納巴伊得稍稍放慢速度,以便從左側靠上去。很難駕馭溜蹄馬,讓它離開紅鬃馬,但最後還是巧妙地繞了過去。可是這個穿著破上衣的哈薩克人又把死羊扔回到原來的一側。 「好小子!」塔納巴伊火辣辣地大叫一聲。 兩匹馬繼續朝太陽的方向飛馳。 再要冒險就不行了。於是塔納巴伊把溜蹄馬緊緊地貼近紅鬃馬,自己撲過去趴到對方的鞍領土。那人想掙脫開去,但是塔納巴伊死活不放。溜蹄馬的速度和靈巧使他差不多躺在紅鬃馬的脖子上了。他從右側行動很是得勁,他騰出雙手,夠著了死羊,使勁執將過來。一下子,他就把山羊奪過一半了。 「抓緊了,哈薩克老弟!」塔納巴伊城了一聲。 「胡扯!老鄉,我不放!」那人回答。 於是開始了一場飛馬上的爭奪。兩人扭成一團,猶如兩隻雄鷹撕食一隻獵獲物;他們聲嘶力竭地喊叫著,象猛獸似的咆哮著,怒吼著,互相恫嚇著;他們的手指在一起,指甲裡都滲出鮮血來了。扭成一團的騎手把兩匹馬緊緊連在一起,它們並蹄狂奔起來,像是急急地去追趕那如血的殘陽。 感謝我們的祖先,給我們的騎手們留下如此剽悍的競賽! 此刻,死羊落在他們中間。他們在兩匹飛騎中間懸空拽著它。好戲快要收場了。雙方已經不再出聲,只是咬緊牙關,使出全身力氣,死命拽著山羊,都想搶過來,夾到自己的腿下,然後掙脫出來,飛速跑開。哈薩克八年輕力壯,他的一雙大手,十分有勁。另外,比起塔納巴伊來,他到底要年輕得多。但是經驗,這是無價之寶。塔納巴伊出其不意,從馬鏈中抽出右腳,頂住紅鬃馬的腰部。他把山羊使勁往身邊一拽,同時用腳猛蹬對手的馬,於是那人的手慢慢鬆開了。 「坐穩了!」得勝者又及時警告了對方。 這一蹬,塔納巴伊差點沒有飛下鞍來,但他還是穩住了。歡呼聲脫口而出。他讓溜蹄馬來個急轉彎,猛跑開去,把決鬥中奪來的當之無愧的戰利品緊緊夾在馬樓下面。而迎面已經有一大幫狂呼亂叫的騎手們飛奔過來。 「古利薩雷!古利薩雷搶著了!」 一大群哈薩克人沖上來重新爭奪。 「哎!截住塔納巴伊,逮住他!」 此刻最要緊的是避開再次爭奪,讓本村人趕緊把他圍在中間,掩護起來。 塔納巴伊又一次掉轉馬頭,甩開哈薩克人,跑向另一方去。「謝謝你,古利薩雷!謝謝你,好樣的!」他心裡默默地感謝著溜蹄馬。因為古利薩雷就著身子的細微的傾斜,忽東忽西地飛奔著,每回部躲開了後面的追逐。 差不多貼近地面,溜蹄馬又來了個急轉彎,從一處很難過的地方沖了出來,徑直向前飛奔而去。這當兒,塔納巴伊的本村人飛馳過來,在他的兩側擺開,又堵住了他的後路,緊緊地圍成一團,一起飛逃開去。可是,追趕的人馬又截住了去路,又得掉轉方向,又得飛跑開去。一群群你追我趕的騎手們,恰似一群飛雁忽然間撲騰著翅膀急驅而下,在廣闊的草原上飛馳著。四野裡揚起團團塵埃,迴響著陣陣喊叫聲。有的連人帶馬摔倒了,有的從別人的頭上一躍而過,有的一瘸一拐地去追趕自己的馬匹——但是無一例外,個個興高采烈,精神抖擻。比賽中誰也不用承擔責任。本來嘛,冒險與勇敢,原本是一對孿生兄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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