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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孩子仿佛覺得,遠處響起了鈴聲,而且鈴聲越來越響。那是鹿媽媽從山裡跑來了,鹿媽媽用角掛住搖籃的搖把,送來一隻小孩搖籃——一隻帶鈴擋的、白樺木做的別色克。搖籃上的銀鈴叮噹響著。長角鹿媽媽飛快地跑著。鈴聲越來越近……

  可是,這是什麼?鈴聲中闖進了遠遠的馬達聲。一輛卡車開來了。汽車的響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鈴聲低了下去,時不時地叮噹響兒下,很快就完全淹沒在馬達聲中。

  孩子聽到,汽車轟隆哐啷地響著朝院子開了過來。狗汪汪叫著朝屋後奔去。車燈的折光在窗子上晃動了一會兒,接著就熄滅了。馬達也不響了。駕駛室的門砰地一響。來人在講話,從聲音可以聽出,來的是三個人。他們從孩子在裡面睡覺的窗子前面走過。

  「謝大赫瑪特回來啦,」傳來古莉查瑪喜出望外的聲音,還可以聽出,她怎樣忙不迭地去迎接丈夫。「可把我們等壞了!」

  「您好,」外來人對她說。

  「你們在家怎麼樣?」謝大赫瑪特問。

  「還好。過得去。為什麼這樣晚才回來?」

  「就這樣,還算運氣哩。我到了農場,等順路汽車等了很久。連到傑列賽的車子也沒有。誰知,恰好就碰到他們到咱們這裡來拉木料,」謝大赫瑪特說。「黑夜裡走山路。不用說有多麼難了。」

  「奧羅茲庫爾在哪裡?在家嗎?」有一個來人問。

  「在家,」古莉查場猶猶豫豫地回答說。「身子有點兒不舒服。不過,請不必擔心。你們就在我們這裡歇好啦,地方有的是。咱們走吧。」

  他們就朝前走。但是走了幾步又停下來。

  「您好,老大爺。您好,老大娘。」

  來人跟莫蒙爺爺和奶奶打招呼。看樣子,爺爺和奶奶見外人來了覺得不好意思,就按照迎接客人的常利,在院子裡迎接起他們。也許,奧羅茲庫爾也會不好意思的吧?但願他不要給自己、給別人丟臉。

  孩子多少平靜一些了。而且,總的來說,他身上也輕快一些了。頭疼得不那樣厲害了。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起來去看著汽車:汽車是什麼樣子的,是四輪的呢,還是六輪的?是新的呢,還是舊的?拖車又是什麼樣子的?今年春天,有一天他們護林所還來過一輛軍用卡車——高輪子,短鼻子,好象鼻子被砍掉了半截似的。年輕的駕駛兵還讓孩子在駕駛室裡坐了一陣子。真好玩兒!坐車來的那個戴金肩章的軍人,還跟奧羅茲庫爾一起到森林裡去過。去幹什麼呢?這種事可從來沒有過。

  「你們是來抓間諜的,是嗎?」孩子問駕駛兵。

  駕駛兵笑了笑,說:

  「是的,來抓間諜的。」

  「我們這裡還沒來過一個間諜呢,」孩子洩氣地說。

  駕駛兵大笑起來:

  「你幹嗎那麼希望間諜來?」

  「他來了,我就可以去追他,逮他。」

  「嘿,你真不簡單哩!你還小呀,等長大了再逮吧。」

  在戴金肩章的軍人眼奧羅茲庫爾一起去森林裡轉的時候,孩子跟駕駛兵談得才帶勁兒呢。

  「我喜歡所有的汽車和所有的司機,」孩子說。

  「這是為什麼?」駕駛兵問。

  「汽車都很好,又有勁,跑得又快。發出的汽油味道很好聞。司機都很年輕,都是長角鹿媽媽的孩子。」

  「什麼?什麼?」駕駛兵不懂了。「什麼長角鹿媽媽?」

  「你難道不知道嗎?」

  「不知道。從來沒有聽說這種怪事兒。」

  「那你是什麼人?」

  「我是哈薩克人,卡拉幹達市人。礦工學校畢業的。」

  「不是問這個。你是誰的孩子?」

  「是我爸爸、媽媽的。」

  「你爸爸、媽媽又是誰的孩子?」

  「也是他們的爸爸、媽媽的。」

  「他們的爸爸、媽媽呢?」

  「你聽我說,這樣問下去,就沒有個完啦。」

  「我可是長角鹿媽媽的孩子們的孩子。」

  「這是誰告訴你的?」

  「爺爺。」

  「不一定是那麼回事吧,」駕駛兵疑疑惑惑地搖了搖頭。

  這個大腦袋、大耳朵的小男孩,這個長角鹿媽媽的孩子們的孩子,使他非常感興趣。不過,當他弄清了自己不僅不知道自己的家族淵源,而且連起碼的七代世系都不知道的時候,他還是有點兒難為清了。他只知道自己的父親、祖父、曾祖父。再往上就不知道了。

  「難道沒教你記住七代祖宗的名字嗎?」孩子問。

  「沒有教。教這些事幹什麼?我就不知道,也沒有關係。照樣過日子。」

  「爺爺說,人要是不記住自己的祖宗,就要變壞。」

  「誰變壞?人嗎?」

  「是的。」

  「為什麼呢?」

  「爺爺說,那樣的話,人做了壞事就不怕醜了,因為孩子們和孩子們的孩子們都不會記得他嘛。也沒有人做好事了,因為反正孩子們都不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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