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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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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從清早起,奧羅茲庫爾心裡就不痛快。早晨,本當帶上家什過河到對岸森林裡來的,莫蒙卻忙著送外孫上學去了。這老頭子簡直發昏了!每天早晨都要備好馬,送孩子去上學,然後又要騎馬跑去把孩子從學校接回來。天天就為這個沒人要的孩子忙活著。說什麼,上學不能遲到,簡直好象不得了啦!要是這裡有急事,天曉得會是什麼樣的事,這麼說,這些事都是可以放一放的羅、老頭子說:「我一下子就回來,萬一孩子上課遲到了,見了女老師不好意思的。」哼,見了她不好意思!老糊塗!那個女教師又算什麼?一件大衣穿上五年。就看到她夾著練習本,提著提包。天天在外面乞討,什麼東西都要向區裡要,要起來沒完沒了,一會兒給學校要煤,一會兒要玻璃,一會兒要粉筆,要不然就是要抹布。真正像樣的教師會到這樣的學校來嗎?大家給這學校取的名字真不錯——小傢伙學校。她倒真是個小傢伙。她有什麼用?真正像樣的教師都在城市裡。學校裡玻璃窗明晃晃的。教師都系領帶。但那是在城市裡呀……城市裡有多少首長坐著汽車滿街跑!那又是什麼樣的汽車呀!烏黑、銀亮的汽車,平平穩穩地開過來,你不由得要站下來,氣也不敢喘,站得筆直,等著它開過去。可他們城裡人就好象沒有看到這些汽車似的,忙忙碌碌,來去匆匆,只顧走自己的路。在城市裡過日子才真象過日子哩!要是能調到城市裡去,在城市裡住下來,有多好啊!在城市裡,尊敬不尊敬人,全看人的地位。有了地位,就一定受人尊敬。地位越高,越受人尊敬。大家都是文明人。在城市裡,不必因為吃幾頓飯或者收了什麼禮物,就去搞木頭或者去做諸如此類的事來還人情。不象在這裡,給你五十,至多一百盧布,人家就把木頭弄走,還要說你的壞話:奧羅茲庫爾受賄啦,這個那個的……真是愚昧無知! 是啊,真該到城市裡去……嘿,讓這些山、這些森林、這些該死的木頭,讓不生孩子的老婆,讓糊塗老頭子和他那當寶貝待的狗崽子,統統見鬼去!嘿,那我就象吃飽了燕麥的馬一樣,歡蹦起來!我會叫人尊敬我;「奧羅茲庫爾·巴拉紮諾維奇,您的辦公室能進嗎?」到了城市裡,我要娶個城裡女子。為什麼不可以呢?比如說,娶個演員,要漂亮的,又會唱,又會跳,手裡還拿著麥克風;據說,在她們眼裡,最要緊的是,一個人要有地位。我要挽著這樣的美女,自己也要系好領帶,一起到電影院去。她的高跟鞋登登地響著,渾身香噴噴的。過路人都伸長了鼻子。不用說,孩子也要生一些的。讓兒子學法律,叫女兒學鋼琴。城裡孩子顯然不同,城裡孩子聰明。在家裡說的全是俄語:他們才不會滿嘴土話哩。他也要這樣來慣養自己的孩子:「好爸爸,好媽媽,我要這樣,我要那樣……」對自己的孩子,還有什麼捨不得的?嘿,他要讓很多人都眼紅,讓大家看看,他是什麼人!他哪一點又比別人差?那些在他上面的人,哪一點比他高明?都是一些跟他一樣的人嘛。只不過他們走運,他不走運罷例。怪他沒有福氣。也很怪他自己。林業人員訓練班結業後,該是到城裡去,去上技術學校,或者去上大學的。他卻沉不住氣,一心要弄個差事幹幹。雖然是個小差事,可總是個差事。這樣一來,現在就天天在山裡轉,天天就象老驢一樣拖木頭了。還有這些討厭的寒鴉。叫什麼呀,打什麼圈子?嘿,有一挺機槍就好了…… 奧羅茲庫爾心情不好是有原因的。快活的夏天已過,秋天來了,隨著夏天的逝去,他到牧羊人和牧馬人那裡作客的好日子也過去了。正象歌子裡唱的:「高山牧場花兒落,又到返回平川時……」 秋天到了。人家抬舉他,請他吃喝,他借了債,許了願,現在都得一一清償。而且他說過的大話也得兌現:「你要什麼?要兩根松木做屋樑,就這麼一點兒?這有什麼好說的!隨你什麼時候來,現成的!」 過去說了大話,收了禮物,喝了酒,現在就得氣喘吁吁,汗流浹背,一面拼命咒駡,一面在山上拖木頭。這些木頭叫他吃很大的虧。說起來,他這一輩子老是吃虧。忽然他的腦子裡閃過一個冒險的念頭:「我什麼都不管,想到哪裡,就到哪裡去!」但是他馬上就明白了,他哪裡也去不成,哪裡也不要他,誰也不要他,他到哪裡也過不到他所盼望的那種日子。 你且離開這裡,或者不履行諾言試試看!那些三朋四友准會出賣你。都是一些靠不住的傢伙。前年,有一個布古族同胞送他一頭羔羊,他答應給一根松木。可是到了秋天,他不願意上山去弄樹。這種事說說倒容易,可是,要爬山,要鋸,還要拖下山,你倒試試看!如果是幾十年以上的大松樹,那就更難對付了。無論給多少黃金,都不願幹這種活兒。那幾天莫蒙老漢恰好病了,正躺在床上。一個人是不行的,而且難也沒本事一個人到山裡搞木頭。一個人砍樹,也許能把樹砍倒,可是拖不下山……他要是早知道後來出的事情,他會跟謝大赫瑪特一起去搞松樹的。可是當時奧羅茲庫爾懶得爬山,便決定隨便弄一棵樹把那個同族人應付過去。那人卻無論如何不依:要的是真正的松木,非給不可!「羊羔拿到手,就要賴帳不成?」奧羅茲庫爾也發了脾氣,將他摔了出去:不想要,就給我滾蛋!可是,那個小夥子也不是好惹的。他寫了一封控告信,控告聖塔什保護林護林員奧羅茲庫爾·巴拉紮諾夫,而且在信中添技加葉,真真假假,把奧羅茲庫爾寫成一個「社會主義森林的破壞分子」,簡直可以槍斃。後來奧羅茲庫爾被弄到區裡和林業部的各種審查組織去審查了很久。好不容易才解脫了……你瞧,這就是同族人!還要說什麼:「我們都是長角鹿媽媽的子孫。一人為大家,大家為一人!」這簡直是胡扯!為了一個銅子,恨不得互相捐脖子,或者送你進監獄,鹿媽媽又管屁用!那是在古時候,人們相信鹿媽媽。那時候的人愚昧無知到何種程度,真是好關!現在大家可都是有文化、有知識的人了!誰還相信這種哄小孩子的故事! 自從出了那件事情以後,奧羅茲庫爾就發誓:今後來的不論是哪一個,不論是什麼樣的熟人、同族人,哪怕是長角鹿媽媽嫡親的孩子,他連一根樹枝、一根樹條子也不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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