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奧威爾 > 向加泰羅尼亞致敬 | 上頁 下頁
四十二


  在這篇文章的後面,巴塞羅那戰鬥成了「馬統工黨發動的進攻」。而同一期報紙的另一篇文章則聲稱,「毫無疑問,必須對加泰羅尼亞的血腥殺戮負責的,正是馬統工黨。」5月29日的Inprecor稱,那些在巴塞羅那修築街壘的人,只不過是「馬統工黨為該目的從本黨征招過來的黨員」。

  我本想引用更多的文章,但這幾篇就已經把問題說得相當清楚了。馬統工黨必須對這場戰鬥負全責,而且它是根據法西斯的命令採取行動的。待會我將從共產黨的媒體上摘錄更多的內容。我們將看到,那些描述多麼自相矛盾,毫無價值。不過在此之前,我們有必要指出幾個更重要的原因,以說明關於五月戰鬥是由馬統工党策劃的法西斯起義的這種說法,幾乎令人難以置信。

  (1)馬統工黨沒有足夠的黨員或影響力,能夠煽動如此大規模的暴亂,更沒有力量發動總罷工。它是一個政治組織,沒有與工會建立明確的關係。並且它幾乎沒有能力引發全巴塞羅那舉行罷工,就像(比如說)英國共產黨,沒有能力引發全格拉斯哥的罷工。正如我早先所說的,其領導人的態度在某種態度上可能會有助於延長這場戰鬥,但他們即便想到了,也無法發起戰鬥。

  (2)所謂法西斯陰謀的說法僅僅基於主觀臆斷,而所有的證據都把我們引到了別的方向。我們被告知,這是為德國和意大利政府派遣軍隊登陸加泰羅尼亞而實施的計劃,但並沒有任何德國或意大利的軍艦靠近海岸。至於「第四國際大會」和「德國和意大利的代理人」的說法,純粹是天方夜譚。據我所知,沒有任何人說要召開第四國際的代表大會。馬統工黨以及其兄弟黨(英國獨立工黨,德國的S.A.P.,等等),確有擬議召開一次代表大會的含糊不清的計劃,可這被暫定在兩個月以後,即七月的某個日子,況且還沒有一個代表到達。除了《每日工人報》外,人們沒有在別的媒體上見到過「德國和意大利的代理人」的說法。任何在那時穿越前線的人都知道,「湧入」或「湧出」西班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3)無論是在馬統工黨的主要據點萊裡達,還是在前線,都沒有發生什麼事情。顯然,如果馬統工党的領導人想幫助法西斯,就會命令自己的民兵離開前線,讓法西斯進入西班牙。但這種事情沒有發生,也沒有人曾提議這樣做。沒有任何額外人員事前被帶離前線,雖然相當容易以各種藉口,偷偷地帶上,比如說一兩千人,回到巴塞羅那。前線甚至也沒有間接的破壞活動。食品、軍需品等等的運輸仍舊如常,我在事後通過詢問證實了這一點。畢竟,這種所謂的有計劃的起義,需要進行幾個月的準備,包括對民兵進行顛覆性的宣傳動員,等等。但沒有任何諸如此類的跡象或謠言。前線的民兵沒有參與「起義」,這一點確鑿無疑。如果馬統工黨真的計劃發動一場軍事政變,那就難以相信,他們究竟為什麼沒有使用自己所擁有的唯一的罷工力量,即大約十萬人的武裝工人。

  從這一點我們可以相當清楚地看到,西班牙共產黨宣稱馬統工黨的「起義」是在按照法西斯的命令行事,根本毫無證據。我將補充更多一些從共產黨媒體上摘錄的資料。他們對襲擊電話局的揭幕之戰的各種描述,很有啟發性。除了一味譴責對方他們什麼都不認可。值得注意的是,在英國共產黨的報紙中,譴責的矛頭首先指向了無政府主義者,後來才對準馬統工黨。原因相當明顯。在英國,並不是每個人都聽說過「托洛茨基主義」,相反,每一個說英語的人一聽到「無政府主義」,就會嚇得直發抖。人們一旦知道「無政府主義者」捲入了這場戰鬥,那就為偏見創造了適宜的氛圍;此後,這樣的譴責就可以被很有把握地轉嫁到「托洛茨基主義者」的頭上。5月6日的《每日工人報》這樣寫道:

  本周星期一和星期二,一小撮無政府主義者佔領並企圖控制電話和電報大樓,戰火還蔓延到街頭巷尾。

  沒有什麼能比得上以各方角色的顛倒開場。國民自衛隊進攻一幢全國勞工聯盟控制的樓房,於是,全國勞工聯盟被描述為進攻了自己所駐守的樓房,也就是進攻了自己。另一方面,5月11日的《每日工人報》稱:

  左翼的加泰羅尼亞公共安全部長阿依瓜德(Aiguade),以及聯合社會主義的公共秩序總長羅德裡格·薩拉斯,派遣共和國的武裝警察進入電話局(theTelefonica)的辦公大樓,解除了那裡雇員的武裝,那些雇員大多是全國勞工聯盟的成員。

  這與第一個說法不吻合;雖然那如此,《每日工人報》卻沒有說第一個說法是錯的。5月11日的《每日工人報》稱,杜魯提之友的傳單(因為全國勞工聯盟否認自己散發過這樣的傳單)出現在5月4日和5月5日,也就是發生在戰鬥期間。而5月22日的Inprecor又寫道:

  下午三點,公共安全委員薩拉斯同志,來到前一晚被50名馬統工党黨員和各種暴徒佔領的電話局大樓。

  這看起來相當奇怪。50名馬統工党黨員佔領了電話局大樓,人們也許會把這樣的事視為非常奇特的現象,因而當時就足以引起某些人的注意。然而人們似乎在三四個星期後才發現這個事實。在另一期的Inprecor中,50名馬統工党黨員變成了50名馬統工黨民兵。很難整理出比這些段落含有更多矛盾之處的文章了。一會兒,全國勞工聯盟正在進攻電話大樓;一會兒,他們又受到了攻擊。一份傳單出現在攻佔電話大樓之前,是事件發生的原因;但又有人稱,傳單出現在攻佔電話大樓之前,是事件發生的原因;但又有人稱,傳單出現在攻佔之後,是事件的結果。在電話大樓裡的人,開始說是全國勞工聯盟的黨員,又說是馬統工党的黨員,等等。在更後一期、6月3日的《每日工人報》中,坎貝爾先生告訴我們,政府僅僅攻佔了電話局大樓,因為那裡已經構築了街壘。

  由於篇幅有限,我僅僅選取了對一個事件的報道,但在共產黨的報紙中隨處可見類似的前後矛盾。此外,還有各種憑空捏造的陳述。例如,5月7日的《每日工人報》轉引了一則據說是西班牙駐巴黎大使發佈的消息:

  這次起義最重要的特點,就是舊的君主制主義的旗幟已從巴塞羅那各種房間的陽臺上飛落。無疑,人們相信參加起義的人已經掌握了局勢。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