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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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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在巴泰克的幫助下,吳波金穿上了制服,並且在客廳的長鏡子前面洋洋自得地端詳了一會兒自己。這是一間木頭牆的屋子,有兩根柱子支撐著頂梁,依稀仍可看出是柚木的樹幹,儘管吳波金用了鑲邊的木板和椅子、皇室人物的石版畫以及一個滅火器,把屋子佈置成「英國式樣」,跟所有的緬甸房間一樣,屋裡還是又黑又邋遢。地板上鋪著竹席,席子上濺滿了酸橙汁和檳榔汁。 瑪金正坐在拐角的一塊席子上縫著穎衣穎衣為緬甸民族服裝,穿於上半身,往往同下半身的羅衣搭配穿戴。——譯者注。吳波金在鏡子前頭緩慢地轉動著身子,想要看看自己的背面。他戴著淡粉色絲綢作的頭巾,纏著漿過的細布穎衣,還有一件曼德勒絲綢作的袍子,是塊帶黃頭的淺橙色錦緞,很是華麗。他費勁地扭過頭去,滿意地看到袍子在自己肥大的屁股那兒又緊又亮。他對自己肥胖的身材十分驕傲,因為他把積聚在身上的贅肉看作是自己成功的象徵。一個當初出身卑微、忍饑挨餓的人,如今肥頭大耳、生活闊綽,還讓人非常敬畏。他是踩著仇家們的屍體發家的,一想到這裡,他就有種近乎詩意的感覺。 「我的新袍子二十二盧比可夠便宜的,嘿,金金?」他說道。 瑪金埋頭於手上的針線活兒。她是一個樸素而守舊的婦女,所掌握的歐洲人習慣比吳波金還要少。她一坐到椅子上就渾身不舒服。每天早晨,她都像個村婦一樣,頭頂著籃子到集市上去,而到了晚上,你就會看見她跪在花園裡,朝著俯瞰全城的那座佛塔的白色塔尖在祈禱。二十多年來,吳波金有什麼陰謀詭計,從來都不對她隱瞞。 「柯波金,」她說,「你這輩子壞事幹得已經夠多的了。」 吳波金揮了揮手,「那有什麼關係?我建的塔足以贖清一切罪過,來日方長呢。」 瑪金繼續埋頭做她的針線活兒,一幅倔樣子,當她不同意吳波金的所作所為時總是如此。 「可是,柯波金,所有這些陰謀詭計都有什麼必要呢?我聽見你跟柯巴森在陽臺上說的話了。你們計劃加害維拉斯瓦米醫生。為什麼你要害那個印度醫生呢?他可是個好人呀。」 「這種公事你個女人懂什麼?醫生礙我的事了。首先,他拒絕受賄,這讓我們其他人很難辦。另外——唉,還有些事憑你的腦子是永遠不會明白的。」 「柯波金,你已經有錢有權了,這能對你有什麼好處呢?咱們窮的時候反倒很開心哩。啊,我還很清楚地記得,當你還是鎮區幹事的時候,我們頭一次擁有了自己的房子。對於咱們的柳條家具,還有你那支帶金邊兒的自來水筆,我們有多驕傲啊!還有那位年輕的英國警官進咱家屋裡,坐在最好的椅子上喝了一瓶啤酒,我們覺得自己多有面子啊!開心並不在錢上。你現在要更多的錢有什麼用呢?」 「荒唐,女人真是荒唐!去做你的飯、縫你的衣服去吧,公事讓懂行的人來處理。」 「好吧,我不懂。我是你的老婆,從來都是聽你的。可至少總該積點兒德吧。你要多積德啊,柯波金!比方說,你可以買些活魚,拿到河邊去放生,這樣可以積好多德呢。還有,今兒早晨和尚來討米的時候,他們對我講寺裡又來了兩個和尚,正在餓肚子。你就不能給他們點兒吃的嗎,柯波金?我自己可什麼都還沒給他們,所以你給的話就可以積德了。」 吳波金從鏡子裡轉過臉來。這話倒讓他有些動心了。只要別太麻煩的話,他從來不錯過任何機會去積德。在他眼裡,自己積的那堆德就像是銀行裡的存款一樣在不停增長。放生到河裡的每一條魚、施捨給和尚的每一件東西,都讓他向極樂世界邁近了一步。這個想法很令人寬慰。他於是命人將村長送來的那筐芒果送到寺裡去。 不久,他便離家上路,巴泰克抱著一堆文件跟在他身後。他走得很慢,身板挺得筆直,好平衡自己的大肚子,頭上撐著一把黃色的絲綢傘。在陽光的照耀下,他那粉紅色的袍子,就像是一顆光滑的果仁糖。他正趕往法庭去審理一天的案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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