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奧威爾作品集 > 奧威爾傳 | 上頁 下頁 |
三二 |
|
索思伍德是個小鎮,居民總數不超過2千人,儘管這兒也有等級劃分,但各個階層卻是互相聯繫密切。布萊爾家的幫工梅耶也給雷頓的賈克斯家幹活,她的女兒埃斯米·瑪喬麗,還有奧利夫則在「銅壺」茶館為阿弗麗爾打工(她們的一個表兄說,那是一個「上流社會人士的去處」,「非常特別」)。不管奧威爾多想同這樣的小鎮生活保持距離,他總是不可避免地被捲入其中。他剛回到索思伍德,沒有固定的工作,不可避免地會受到人們的評論、引起人們的思考,甚至還有一些不認同的看法。但是,梅耶夫人很喜歡他,發現他身體不好,很同情他(「可憐的孩子,看到他的樣子,我很難過」)。據那些對他有印象的人回憶,這時的奧威爾給他們的大概印象是,不合群,身體虛弱,好像靠父母養著,不可思議地邋遢(「他看起來總像是3天沒有刮鬍子了」)。他總是把圍巾圍上3圈,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的以抵禦冬天的嚴寒,大家都知道他長時間把自己關在臥室裡,要不然就「夢遊般地」在鎮上遊蕩。 對於這個傳統的家庭而言,奧威爾就像一頭害群之馬,讓他的家人默默地含屈受氣。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不快雖然被漸漸淡忘,可是,對於30年代的索思伍德鎮來說,奧威爾是個異類:自閉、離群、像個遊民。他深入流浪漢的生活,對此人們謠言四起,成了茶餘飯後的談資。布萊爾一家飽受謠言中傷(布萊爾夫人曾經就他兒子的失蹤給予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答覆:他「了無牽掛地走了」),梅耶夫人對此深感不安。奧威爾這段下層人民的生活是殘酷的。他在給布蘭達·索爾科德的信中故作輕鬆地打趣道,別人都被我嚇跑了,如果咱們在倫敦見面,你不會介意吃放了3天的麵包吧?無論如何,我保證不會有蝨子,如此等等。奧威爾對於社會問題和對於無依無靠的群體的關注是真真切切的,他的所有作品都透露著這些信息,都是關於這些主題的。同時,這些作品後面湧動著一些更加本質的東西,那就是,他有著強烈的責任感讓自己融入那些生活,為此做些事情,雖然他敏感的性格對那些活動很反感。奧威爾後來同戴維·阿斯頓討論過他的流浪漢的歷險經歷,戴維覺得奧威爾那樣做,在某種程度上,只是想克服自己內心深處根深蒂固的挑剔和對灰塵、汗水的懼怕,他想考驗一下自己的承受力。《穗芒》一文就描述了這樣一個人物,精神上他極富同情心,但是身體感官卻極端厭惡那種生活,他就在這兩種矛盾中痛苦地抗爭著。這樣內在的張力使得奧威爾在描寫那些落魄者還有7便士在小客棧的悲慘生活時格外引人入勝。你能感覺到作品中藏都藏不住的個人恐懼感。對於奧威爾的這些探險,他的其他朋友是不能理解的。有一次,奧威爾在他的歷險途中去了布蘭達·索爾科德家,布蘭達只能感到氣憤,「他所做的事情是可笑的,居然去當流浪漢,他有家,有那麼好的家人……」 這個「家」的其他人都能給他提供一個避難所。次年初春,奧威爾去瑪喬麗家和利茲[英格蘭北部城市——譯者注]郊區布萊姆利的家裡呆了很長一段時間,漢弗萊·戴金剛剛在那裡找到了一份文職工作。戴金一直對奧威爾沒有什麼好印象,建議姐夫去找一份像樣的工作,不要再癡迷於寫作這樣不安定的工作了。當他發現奧威爾不願意融入當地工人階級其樂融融的周圍環境時覺得很吃驚。「他總是坐在角落裡……像個死人。」奧威爾住在這兒的一段時間以及後來他回到皇后大街的家裡,都在努力寫作《巴黎倫敦落難記》。這段時間內,他同時也在寫他法國歷險的經歷,標題是《小人日記》,這本書完全是以日記的形式寫的。不久,奧威爾把它寄給了喬納森·凱普,被拒絕了。梅耶一家人對他的努力印象深刻,也似乎注意到奧威爾不願意離開他寫作的臥室。埃斯米記得他曾經一連幾天把自己關在臥室裡。梅耶夫人最後總會吩咐他們,「去,拿點東西給那個可憐的孩子吃。」對那些女孩子來說,給母親雇主的兒子送茶和點心似乎是離奇古怪的舉動,「他從來不穿好衣服,什麼也不做」。 除了努力創作《小人日記》之外,奧威爾開始嘗試給《阿黛菲》雜誌的書刊版寫書評。在1930年5月的這一期雜誌上,奧威爾評論了劉易斯·芒福德為梅爾維爾寫的傳記,從中我們可以看到他後來成熟的文學批評的一些初步的鋒芒:警句可圈可點;對於人類行為舉止的睿智的觀察視角。「梅爾維爾生活淒苦,窮困潦倒,對生活感到厭倦,但至少他盡情享受過他的青春……而不是像大多數歐洲人那樣,接受教育,成為冠冕堂皇、受人尊敬的人物,骨子裡卻是絕望的。」8月號上,他將伊迪絲·西特韋爾的波普研究同謝拉德·瓦因斯《英國古典主義進程》進行了比較。10月號上,他對J.B.普裡斯特利的暢銷書《天使之路》進行了毫不留情的批評。「我們不禁懷疑,會不會有人已經錯誤地把普裡斯特利先生當成一位大師,他的作品雖然沒有什麼可以指責的謬誤之處,卻也沒有一丁點的閃光之處,我們看不到作者思想的深度,甚至連一點值得回味的幽默都沒有。」這本小說只是將一篇「中篇小說」硬拉到了600頁,勇氣可嘉,展示出來的除了尚對得起良心的詼諧,就是「作者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熱情地奉獻給讀者」。奧威爾的這段評論很有意思,因為他列出的東西正是他自己——一個27歲的新手所希望在小說中找到的東西:「美」、「思想的深度」,還有「值得回味的幽默」。最後關於「作者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熱情地奉獻給讀者」這樣的指責聽上去像是F.R.利維斯的評論。乍一看,奧威爾對普裡斯特利先生的不善意的批評似乎沒有根據,因為就《天使之路》的主題來看,受苦的書記員和受挫的老處女,在通常情況下都是奧威爾非常感興趣的話題。儘管當時拿普裡斯特利先生當靶子是文學界的熱點,嚴肅的人認為,他被哄抬得過高了。此前,沃、鮑威爾,還有格雷厄姆·格林批評他的文章盡是一些惡意的貶低:格林的《斯坦布爾列車》在普裡斯特利先生發現其中借描繪一位自鳴得意的暢銷書作者「薩夫利先生」,蓄意中傷他的時候,這本書不得不被臨時收回。 1930年夏天,奧威爾在索思伍德鎮的生活似乎有了比較具體的目標。某一次散步途中,奧威爾向布蘭達·索爾科德求婚,但是被拒絕了。布蘭達·索爾科德告訴他希望兩人做朋友。根據奧威爾後來在一些信件中透露出來的信息說,布蘭達不希望在將來與他討論書本,對此,人們心存懷疑。奧威爾還有一些時間是花在河對岸的華爾博斯維克,他在那給一個名叫布賴恩·摩根的小男孩做家庭教師,這個小男孩和索思伍德鎮的摩根家族沒有什麼關係,他那時10幾歲,得過腦灰質炎,所以反應「有障礙」。摩根家生活富足(他們和奧威爾在巴黎結識的「伊迪絲·摩根」可能有一些關聯),他們住在華爾博斯維克主幹道旁的一幢房子裡,還在其他地方有地產。奧威爾搬到這裡來指導布賴恩之後,有一個叫多拉·喬治的女孩子常常會觀察他,她是摩根家長子的朋友。在16歲的多拉眼裡,這位私人教師是個「非常笨拙的消費者」,講著「磕磕巴巴的句子」,是摩根家開玩笑的對象,「我們常常拿他取樂」。有時候奧威爾和布賴恩在廣場上散步,多拉會走過來同他聊天。有一次,奧威爾乘機塞了一張紙條在她手裡。原來是一首詩,題目是《黑美人頌》,奧威爾「笨拙無禮的舉動」對多拉而言一點意義也沒有,這首詩並沒有打動她,被她扔掉了。我們從這件事情中可以看到典型的奧威爾作風:非常正式地表達問候和關心;偷偷地把詩塞給一個暗地裡覺得他很滑稽的人。10年後,奧威爾就他給《小鬼們》寫的書評給作者薩徹夫萊爾·西特韋爾寫了封信,信中提到了他在摩根家的這段生活,奧威爾給它加了一個奇怪的腳注,他說,有一次,他和布賴恩在華爾博斯維克的市民廣場散步,他們無意間發現了一塊用布作為襯裡的紙板盒子,裡面放了一些小型的家具,擺得就像玩具小屋裡的樣子。對此,奧威爾覺得很「迷惑」,覺得這是不祥之兆,這個盒子似乎註定要被他們發現,就像從M.R.詹姆斯的鬼故事裡出來的東西一樣。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