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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阿黛菲》雜誌是20年代凱瑟琳·曼斯菲爾德的丈夫米德爾頓·繆利創辦的,是當時一份極具特色的小發行量的期刊,「有改革性」,癡迷於當時所謂的「蘇聯實驗」,致力於文學探索,在品味方面有時會顯得有些守舊。奧威爾曾經在《讓葉蘭繼續飛揚》中含蓄地取笑過它,說《阿黛菲》的密友《基督的敵人》好像是一個激進的非基督教徒編輯的,不信仰上帝,投奔了馬克思,同時又和一幫放任自流的詩人混在一起。這個笑話從另一個方面反映了這個雜誌特有的嚴肅性(一方面否認上帝的存在,另一方面又清醒地意識到上帝仍然對人們的生活影響巨大)和偶爾的唯美主義視角的奇特組合。此時,默裡剛剛退休,雜誌由理查德·裡斯爵士和馬克斯·普洛曼一起編輯。裡斯爵士比奧威爾大3歲,也畢業于伊頓公學,曾經做過外交官,在工人教育協會任過講師,是個富有的年輕男爵,付稿費時毫不含糊,樂於幫助那些經濟較窘迫的投稿人。在《讓葉蘭繼續飛翔》中,他是主角「雷文爾斯頓」的原型,是一個好心的貴族,看到愈演愈烈的工人示威遊行,暗暗感到驚恐。「如果雷文爾斯頓覺得哪個作家快餓死了,他就會在《基督的敵人》上給他發表點東西。」普洛曼當時快50歲了,他是比較舊式的進步主義論者,是個純粹的和平主義者,西部戰線的經歷給他留下了極大的創傷——他的論文集《中尉簡論》於1927年出版——他後來是國家主要反戰組織「保障和平聯盟」的秘書長。

  奧威爾生命中最輝煌的二十年間,裡斯一直關注著他,見證了他早期的個人發展和這段時間裡奧威爾剛剛開始的政治研究。裡斯可能是奧威爾結交的第一個和他有著相同社會背景的人,奧威爾想在自己的作品中關注文學/政治領域,裡斯也瞭解這一領域。但是,裡斯剛開始對奧威爾並沒有留下什麼特別深刻的印象,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1930年初,在布盧姆斯伯裡區《阿黛菲》雜誌社附近的新牛津街。裡斯回憶第一次見到奧威爾時,奧威爾給他的印象「還不錯」,但好像「非常沒有活力」,外表也沒有什麼引人注目的地方。在回憶奧威爾的政治觀點時,裡斯認為奧威爾是一個「波西米亞式的保守派」,深入工人階級生活的經歷使他把目光轉向社會主義,奧威爾自己的回憶也似乎證實了這一點。奧威爾後來寫道,他之所以成為社會主義者,「主要是出於對產業工人被壓迫和被忽視的貧困生活的厭惡,而不是對一個有秩序的社會作理論上的瞭解」。但是,這時候的奧威爾對社會主義、對《阿黛菲》雜誌甚至對裡斯本人的看法都還只是雛形——幾年前,他還在緬甸的時候,練筆的文稿就投給了這份雜誌。可是他顯然發現裡斯和普洛曼是性格相投的朋友,此後他一直同他們保持著聯繫(普洛曼於1941年去世)。通過他們兩人,奧威爾又結交了另外一個朋友,來自泰恩河畔的一個年輕人,名字叫傑克·康芒。傑克在《阿黛菲》雜誌社經營訂購業務,後來,他寫了當時一部偉大的工人階級小說《基德的運氣》。他很快就把奧威爾帶入到這個社會圈子裡來。傑克·康芒起初看到這個新來的穿著邋遢的人、看到他的「格格不入」,覺得很迷惑,但很快就在奧威爾身上看到了「伊頓公學的縮影」。

  裡斯、康芒或者是其他的人在描述對奧威爾的第一印象時落筆圓滑,因為奧威爾是難以捉摸的。儘管在30年代奧威爾被朋友、家人圍繞著,而且,展現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個亟待改革的文學界,但是,他早期生活的最大特點是什麼,我們卻知之甚少,此外,這些生活細節無可考證。他每天的生活、日常起居、甚至是他的行蹤都會接連幾個月像謎團一般。這段時間,實際上是到30年代中期,他的根據地是父母在索思伍德的住所。到1930年布萊爾一家已經在薩福克郡北部海邊度過了10年的美好時光,成了鎮上的老住戶。理查德·布萊爾這時候已經七十四五歲了,朋友們都管他叫「托比」。他是索思伍德紳士俱樂部「布萊斯」(該俱樂部不接受商人加入)的核心人物,他和妻子常在那兒玩橋牌。如果這樣的生活細節讓你覺得老布萊爾夫婦像是小鎮上那種乏味的保守派人物,我得說錯了,因為他們也結交了一些比較波西米亞的朋友,比如,他們與當時鎮上居住的法國藝術家塔博斯夫人關係不錯,她的工作室位於海港附近的渡船路上,艾達·布萊爾還師從於她。阿弗麗爾這時已經建立了自己的業務,成了一家高檔茶館「茶點室」的女老闆,這家茶館後來改名為「銅壺」,就位於他們在皇后大街上租來的房子的家的隔壁。即便這樣的小生意在當時鎮上那個排外的圈子裡也被反對,足見30年代索思伍德鎮的不可救藥的勢利風氣。但還是要澄清一下,儘管在兩次世界大戰之間的索思伍德鎮上,上流社會別墅裡的那些年老的女士們憎恨帶領礦工們起來反抗庫克先生,在她們看來,即便你給工人階級提供浴室,他們也只會把它當作煤炭儲存室。但是,像一些關於奧威爾的書中所認為的、這個鎮子只是上流社會資產階級退休後的一個好去處,這樣的看法是不對的。儘管在公眾眼中,當時的索思伍德鎮是約克公爵的一個露營地——這是後來喬治六世構想的一個藍圖,想在這些露營地讓那些公學裡的男生和其他工人階級的孩子們共同相處。索思伍德鎮有著現實的一面:窮人真真切切地存在著、尤其是那些打魚為生的人,教堂街上的窮人特別集中,一個居民描述說,那兒「糟糕透頂」。儘管有很多上流社會人士退休後回到這裡,此處仍舊是一個小港口:煤礦定期在這兒卸貨,當然還有一系列的商業活動,如碼頭大道上的家庭編織作坊、阿德納姆釀酒廠,主要街道上一個星期裡有6天彌漫著麥芽發酵的味道。我們可以肯定的是,這裡不是奧威爾喜歡的地方。嚴格來說,《牧師的女兒》中的尼普希爾鎮並不是根據索思伍德鎮創作的。那兒位處內陸,一家甜菜根加工廠就佔據了大半個鎮子,讀起來更像布利·聖·埃德蒙鎮。但是,書中描寫主幹道在幾百碼處分了岔,形成一個小小的市集,根據這一點來看,這無疑是從索思伍德鎮借鑒來的。此外,「那些了無生氣的舊式大街,如果你有閒情逛一逛,就會覺得它們看上去平和安定,但是一旦你住在這裡,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你會發現每扇窗戶後面都有一個敵人,要不就是債權人」。阿弗麗爾一語中的,「埃裡克憎惡索思伍德」。

  但是,索思伍德鎮以及鎮上的一些住戶,在奧威爾此後的幾年生活中卻產生了具有決定性的影響。不管他多討厭這個地方,不管他和父母的關係鬧得多僵,也不管他多麼不願意用社交生活來麻醉自己,這兒仍然有一些與他性情相投的朋友。他通過父母的關係,認識了摩根一家,摩根夫人是個寡婦,靠給在霍普先生那裡學習的學生提供住宿為生,當然,他們家的吸引力還來自那個格外漂亮的女兒羅瑪。儘管對於他們的關係並無記載,但是卻有傳聞,認為兩家曾經有過簡單的訂婚之約。丹尼·科林斯在劍橋修人類學,也會定期回來。可能是通過科林斯,奧威爾遇見了另外一個迷人的女人,埃莉諾·賈克斯(她曾經住在斯特拉布洛克路上,就在布萊爾家隔壁),家在雷頓附近,是一座名字叫「朗埃克」的房子。此外,他和倍德福德郡牧師的女兒布蘭達·索爾科德在一起的時間也不少,她在聖·費利克斯學校教體操,那是一所女子寄宿學校,有幾裡路遠。通過這些朋友和家人,他還認識了一些年紀稍長的人:科林·普利恩,約克郡的律師,和他母親一起住在鎮上;卡爾女士,就住在主幹道上離布萊爾家後來買的房子不遠的地方;范尼·福斯特小姐,後來成了市長夫人,一個對文學很感興趣的人,總會借一些書給他。奧威爾似乎還和鎮上的貴族們交往甚密。鎮博物館裡保存了一本題給托尼·福克斯的《在緬甸的日子裡》的複印本,此人是個富有的股票經紀人,在海邊擁有房產,後來組建了一個慈善組織,將一些舊房翻新以供居民使用,而不是任由它們被改造成假日旅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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