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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英沙是緬甸第二大監獄的所在地。1926年4月,奧威爾從英沙被調至毛淡棉,再一次擔任地區警察總監助理。毛淡棉比奧威爾以前任何一處任職地都更加舒適宜人,它不像邊境地區那樣落後,是一座大小適宜的城市,居住的基本上都是歐洲人。在毛淡棉還住著奧威爾母系家庭利穆贊的兩房親戚:他的外婆,因「怪僻」的穿著而著名(即非常土著化)和他的阿姨諾拉,她與林業部次長亨利·布蘭森·沃德結婚。奧威爾是否可能參加外婆雙周舉行的「家庭團聚」活動,我們不得而知,但是,他肯定陪伴外婆出席過社交活動。一位老同事還記得在一次奧威爾與兩位老太太在競技比賽場所看見過他,其中一位老太太還問她的顧問,「埃裡克」有幾成勝算的把握,這說明這位老太太很熟悉利穆贊太太。奧威爾在毛淡棉期間還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記載。芒蒂昂在幾年後又來到這個地方,希望能找到關於奧威爾的一些目擊者的敘述,他發現了毛淡棉警隊所取得的許多成功(提到奧威爾的地方是,他當時屬￿「獵象」隊,踢足球時身手矯健,不太顧忌緬甸人隊)。當時,緬甸的女人通常希望與英國警官成婚。一位有著一半緬甸人血統的婦女梅·赫賽跟隨尋找工作的丈夫在馬特巴遇見過奧威爾。他們見到「一位身材高高、骨瘦如柴的年輕人,身穿卡其布褲子和襯衫,手裡拿著一頂警盔」。奧威爾作為本警局的第二把手,他有權力給了赫賽一份充當偵探的工作。這位新招進來的偵探擔憂這份工作不穩定,奧威爾再一次伸出援助之手,幫助他調入內河警局,這些都表現了奧威爾的令人意外的同情心。

  最後,1926年聖誕節前不久,奧威爾又被調至位於毛淡棉西部的卡沙,這裡風景優美,植被茂盛,為奧威爾的《在緬甸的日子裡》一書提供了故事背景。克雅克泰達被認為是「典型的上流社會的緬甸人」居住的城市,該市從馬可·波羅時代起至1910年,其間風貌依舊,毫無改變。1910年後,這裡才是一條鐵路的終點站,地區行政機構總部的所在地,才有了法庭、醫院、學校和監獄。城外,伊洛瓦底江「奔騰而過,河水泛黃,在陽光的照耀下發散出鑽石般的亮光;河對岸是連綿不絕的田野,一直通到黛色的群山」。在這兒居住的歐洲人不多:《在緬甸的日子裡》中的弗洛裡只有6位白人同胞,他們中間有豪飲者、俱樂部裡遊手好閒者和帝國的趨炎附勢者,奧威爾在小說中描寫他們自然是符合邏輯的手段。但是,我們不應該忽略這樣一個事實,那就是,我們對奧威爾在卡沙的所作所為一無所知,只知道他患了一次登革熱,一種由蚊子傳播病毒的、使人體質虛弱的疾病。奧威爾拿著醫療證明,要求暫離崗位休息(到今年11月,他在警界服務就滿5年了,不管在什麼情況下他都有權請假了),帝國印度事務部和警察文明用語批准他6個月的假,假期從1927年7月1日起,其時,奧威爾剛好到24歲。

  當絕大多數愛德華時代誕生的一代文學新人正要開始專業文學創作生涯前、正在享受著毫無建樹的大學生活(康諾利無所事事,沃和鮑威爾正在上三年級)時,奧威爾正從文明世界邊緣——有時還在邊緣以外——的5年懲罰性的艱苦工作中冒了出來。倘若詢問20歲出頭的奧威爾「喜歡」做什麼,就像詢問沃和鮑威爾是否想當作家一樣,肯定一無所獲,徒勞而已。誰也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讓我們來做一個明顯的比較吧——這兩個人彼此欣賞對方的著作,在後來的生活中也見過面——伊夫林·沃當時是一名大學本科生,他和其他6位目光敏銳的同時代人關注著那些不稱職的教師和城裡的年輕人,他們每個人都具有豐富的社交常識和知識分子的機智,能從他們所目睹的事情中領悟一些東西。而觀察奧威爾的人只是他的少數同事,他們當中沒有一個人對奧威爾感興趣,因為在他的性格中或者行為舉止中沒有讓人感興趣的地方。例如,喬治·斯圖爾特似乎知道奧威爾在緬甸期間的事情,可能是奧威爾在毛淡棉期間的事情,他回憶說及奧威爾是一個性格溫和的年輕人,熱衷於工作、喜愛聚會,喜歡動物。斯圖爾特所說的話大部分是對的,特別是關於奧威爾的語言天資和熱愛動物更是準確無誤,正像人們回憶起奧威爾的淩亂一樣準確:顯而易見,斯圖爾特夫人的使命是保管和縫補奧威爾的衣服,到處都留下了奧威爾是如何度過閒暇時光以及他腦子裡在想些什麼的暗示。作為一名在緬甸服務的警官,奧威爾對緬甸文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與他的外婆不同,外婆在緬甸住了40年,當然可以毫不費力地學會緬甸語。《在緬甸的日子裡》一書中,弗洛裡陪伴伊麗莎白·拉肯斯蒂恩去參加緬甸人的娛樂活動,奧威爾作了使人心醉神迷的描繪,顯然,這種場景的描述是作者親自觀察的結果。奧威爾的這種興趣還擴大到緬甸民間傳說和風俗習慣:40年代初,奧威爾在與一位朋友談到把自己的名字合法地改為「喬治·奧威爾」的可能性時,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如果成功的話,他還會起另外一個名字,因為按照緬甸人的風俗,一個人必須有兩個名字,一個是平常用的名字,另一個名字只能讓牧師一人知道。奧威爾對緬甸的電影也非常感興趣,他緬懷20年代中期文明用語牛仔片風靡全國時,仰光電影院的銀幕上突然出現了身著鹿皮裝、頭戴5加侖重的大帽子的緬甸演員的影片。

  然而,家庭的紐帶不可避免是最牽動奧威爾神經的東西。《仰光日報》是緬甸的英國僑民必讀的一份報紙,它源源不斷地刊登英國的情況,強烈地吸引著那些為帝國服務的人們,勾起他們的思鄉病。在奧威爾十幾歲的時候,有一首歌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之中:那是1923年最轟動的一首歌,歌詞有「是呀,我們沒有香蕉」;「天上不再下雨了」。這首歌第二年依舊流行,還有一句歌詞「指引我回家的路吧」。奧威爾後來寫道,這首歌「像爆發的流感一樣唱遍了全世界,甚至傳到了亞洲和南美窮鄉僻壤的原始部落」。緬甸的上流社會也唱這首歌:弗洛裡聆聽著克雅克泰達俱樂部裡的電唱機唱著「指引我回家的路吧」,而伊麗莎白同她的主要追求者弗羅爾中尉正在電風扇下跳舞。緬甸的英國僑民也能看到各類書籍:閱讀是排除寂寞的好辦法,讓人們能夠瞥見叢林和泥濘道路以外的世界。弗洛裡如癡如醉地閱讀,「懂得了在乏味的日子裡要與書籍為伴」。奧威爾閱讀的內容既包括他十幾歲時就喜歡上的、沉悶的維多利亞時代晚期的打破傳統信仰的書籍——他提到了塞繆爾·巴特勒的《筆記》,此書在經歷了多年的緬甸的潮濕之後發黴了——也包括適合中產階級趣味的暢銷書(1924年出版的瑪格麗特·肯尼迪所著的《永遠的仙女》成為轟動一時的暢銷書,令奧威爾感動得「幾乎掉下眼淚」)。與此同時,奧威爾也在思索如何能擴大小說的表現範圍。在緬甸,他看到了勞倫斯的《普羅士軍官》和《肉身荊棘》。奧威爾作為一名帝國的警官,或多或少是處在軍事管理之下,他在閱讀了《普羅士軍官》之後,不僅被勞倫斯筆下所描繪的軍紀軍規所震撼,而且深深佩服勞倫斯所揭示的實質。書中的某處讓奧威爾知道,勞倫斯從來沒有當過兵,但是,不管怎麼說,他有能力創作出軍隊生活的氛圍,讓你身臨其境,覺得德國軍隊就是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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