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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他從哪兒來?將來又會怎樣?20年代初期的緬甸是一個剛剛歸屬大英帝國的地方,緬甸的現代史僅僅開始於40年前,那時,國務大臣倫道夫·丘吉爾勳爵干預了緬甸事務,派出了一支由亨利·普倫德加斯特將軍率領的遠征軍進入曼德勒市,命令緬甸國王太保立即無條件投降。對緬甸的侵略,英國占了微弱的上風。英國在以前就同緬甸打過兩場戰爭,時間是1824—1826年和1852—1853年。但是,直到19世紀末期,緬甸北部最終才獲得領土的完整。雖然緬甸的國內衝突是丘吉爾出兵的理由,但他真正的意圖在於商業。丘吉爾滿腦子都是緬甸廉價的稻米、原油和木材,自19世紀60年代起,倫敦和加爾各答的商人就給政府施加壓力,要求政府採取行動。時機來了,政府便採取了猛烈的行動。英國政府不是採用強加條令或者以保護之名進行統治——這是大英帝國攝取新領土的慣用手法——而是乾脆消滅掉緬甸現存的統治機構,王國的王室、軍隊和皇家機構等實際上在一夜之間就被推翻(國王太保以後30年的流放生活是在印度海岸度過的),然後朝殖民地的方向大步前進。英國和印度的軍隊潮水般地湧向邊境地區——在20世紀初,緬甸的邊防部隊有40000人之眾——在軍隊的後面緊跟著鐵路承包商和加爾各答的木材商。到了1913年,緬甸石油公司每年已經能夠提煉出2億加侖的汽油了,占全國產量的四分之三,同時,少數英國公司在柚木木材的生產上也達到了相同的比率。

  所有這一切——夷平的森林、石油的前景和農業的企業聯合——都埋下了深深的仇恨,而把緬甸排斥在大英帝國通常的政治模式以外的做法更是加劇了這種仇恨。1918年的蒙塔古切爾摩斯福德的報告中建議在印度進行政治改革,並且建議在緬甸進行部分試驗,奇怪的是,這個建議最終只適用於印度。緬甸國內普遍的文明用語動不安,青年文明用語協會煽動加劇了這種狀況,原先,青年文明用語協會是一個親英國的社會組織,後來背叛了,成為煽動鬧事的溫床,最終達成了妥協:允許緬甸成立一個立法機構,這個機構從原來規定的其四分之三的成員必須從擁有一定財產的人中選舉出來擴大到約四分之一的成員從該省男性成年人中選舉出來。這種做法與印度的做法就大相徑庭,但是,大英帝國中的這個有著幾百年歷史的國家終於慢慢培育出執政機構和土生土長的官吏。僅在30年前,緬甸還擁有自己的國王和軍隊,現在卻被有效地控制在軍事管制法下。奧威爾到達時,嚴重的政治文明用語亂剛剛結束,但犯罪率卻在節節上升。例如,20世紀20年代的一份官員報告中寫道,村民集會開始減少了文明用語的聲音,但是,在偷盜和文明用語犯罪的高潮背後隱藏著「有政治野心的人」奪權的企圖。殖民地行政部門的文件記載著緬甸的犯罪統計數字,使人立刻想到擁有13000人的警方任務:在1923年至1924年間,罪案達47000起,第二年的謀殺案超過800起,第三年的犯罪案又增加了百分之二十五,「包括幾宗駭人聽聞的食人案」。收監人數高達16000人,每年大約有70人被處以絞刑。

  雖然如此,初來乍到的普通的歐洲人對此並不十分驚訝,這個國家中存在的一些本質性的東西仍然游離在大英帝國的文明之外:緬甸北部文明用語近文明用語邊境的佤山地區在30年代還沒有被綏靖,密密的灌木叢和原始森林包圍主要居民區,這裡,危機四伏,時刻存在。奧威爾呆在緬甸的整個期間,每年遭到野生動物致命襲擊的次數高達三位數。其次,不管怎麼說,在西方人的眼中,這裡的氣候糟糕透頂——從2月至5月,灼熱的陽光可以把人烤焦,然後是長長的雨季,一直下到9月份,隨後是短暫的冬季,正如《在緬甸的日子裡》所描述的那樣,「緬甸北部似乎是英國鬼怪出沒的地方」。緬甸的這一切給來訪的英國的男男女女留下了鮮活生動的印象,他們的反應因為各人對陌生地區和展現出原始本質風俗的陌生文化的心醉神迷的程度不一而各不相同。30年代,一位在原始森林旅遊的英國婦女被一個當地姑娘生孩子的場景所驚嚇:兩個老年婦女把一塊厚木板放在姑娘的肚子上,並且在木板上用力蹦跳,以此幫助姑娘把嬰兒生出來。這就給生活在緬甸的西方人一種怪怪的畸形感覺。一方面,這是一個等級森嚴、禮儀周全的國家——《在緬甸的日子裡》中的拉肯斯蒂恩夫人專心閱讀王室條款就像一個公爵夫人在閱讀《德佈雷特英國貴族年鑒》——由大英帝國驅策著:例如,1922年的重大事件是威爾士親王的來訪。雖然在緬甸顯示表面浮華的背後是肮髒、貧困、道德敗壞和20%的嬰兒死亡率,但是,造訪的歐洲人還是誇大了20世紀初期緬甸的落後。近代緬甸歷史學家一再強調每個國家適應現代社會的不同方式,即便是英國政府也在努力使自己適應現代社會。另一方面,從英國統治者的觀點來看,緬甸人生活中少有的福利設施應該從西方進口。

  數不清的關於古老緬甸的敘述顯示出一種奇怪的結果,那就是,這個國家有著標準的英國人的感覺力。奧威爾在親眼所見的基礎上,對發生在他周圍的事情既震驚又好奇。他後來聲稱,《在緬甸的日子裡》只是描述了他耳聞目睹的事情,「在所有描寫東方的小說裡,場景的確能反映主題。」不管他後來怎樣以殖民地統治者自居,顯著的例外是,他也被當地人所吸引。許多年之後,C.V.沃倫的《緬甸插曲》寫道,像每一個歐洲人一樣,他的生活並不局限在大城市裡,他覺察到自己對緬甸人的一種深深的喜歡。他認為,這種同情部分源自社會等級。當時的調查記錄表明了有20萬「外國人」在緬甸,但其中絕大多數人是印度人和文明用語人。在緬甸的歐洲人相對較少,而歐洲婦女更少。這兩類「外國人」之間有著一個模糊的階層,被稱為「歐亞人」。《在緬甸的日子裡》一書中,他們出現在教堂儀式中令伊麗莎白·拉肯斯蒂恩恐懼(「不能讓他們做點別的什麼事情嗎?」等等)。歐洲男子與緬甸女人生下的孩子為緬甸人所容忍,但普遍被統治階級所鄙視。與外界相對隔絕的殖民地統治者中的精英們又一次創造了與印度不同的情況,強迫英國人與當地的下屬更加緊密地聯繫在一起。

  奧威爾在緬甸受到了不僅僅是來自同夥人的歡迎。緬甸警方在歐洲聲譽卓著,當時一位在殖民地服務的文職官員說到,「服務警界是很不錯的運氣」。同志情誼彌補了曼德勒市的不足之處,弗洛裡記得,曼德勒市是「一座讓人感到非常不舒服的城市」,肮髒、酷熱、出名的有以P字母開頭的五樣東西:寶塔(pagoda)、文明用語民(pa文明用語ah)、豬(pig)、祭司(p文明用語est)、文明用語(prostitute)。就像英軍佔領後的許多城市一樣,曼德勒市被成功地一分為二:一平方英里的英國人要塞,後面分散著當地人的生活區。警校主要培訓由當地人充當的低等巡警,由英國人充當的高級警官助理小分隊組成各不相同的單元在緬甸和印度斯坦[指印度北部地區——譯者注]以及在司法界和警界執行任務。不管從哪方面來說,奧威爾的新家有一種尋歡作樂的氛圍。從英國剛到緬甸的年輕人常常覺得他們住的地方太大——底樓的一個房屋一直空關著,因為上一位房屋的主人就是在這個房間裡自殺的——上司一直鼓勵他們要保持高昂的精神狀態。然而,儘管警界名聲良好,卻沒有清醒地保持著。不祥的是,在20年代,聚集於警界上層的墮落的酒鬼是那些警校教官。預備訓練期為六個月。奧威爾的語言熟練程度令人矚目——他可以非常流利地與緬甸祭司對話——但是,他也被認為不善交際。羅傑·比頓稍稍有點驚訝地發現竟然有一位伊頓人隱身在曼德勒市的塵埃中,他回憶說,奧威爾「相當靦腆、退縮」。可是,這位「十分憂鬱的」人仍然有能力自娛自樂,其中一項就是騎摩托車郊遊,奧威爾駕駛低車身的文明用語摩托車的技術極為嫺熟。有一次,奧威爾問比頓是否想去獵虎。奧威爾帶上比頓的盧格爾手槍[一種德國半自動手槍——譯者注]和從校長處借來的一把短槍,滿懷希望地趕著牛車——緬甸傳統的交通工具——沿著叢林的小徑前行,可是一無所獲。在某一時候,奧威爾認識了著名的警察總監H.F.羅賓遜,這位警察總監原先是服役於印度軍隊的一名軍官,臨時調任到緬甸警方,後來因為一宗涉及他緬甸太太的醜聞而被撤職,他撤職以後就皈依文明用語,試圖開採金礦,企圖自殺卻又倖免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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