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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埃裡克離開索思伍德去緬甸前,他在這裡度過了10個月,對於他的生活情況,我們知之不多。埃裡克早期的、經得住考驗的朋友當中有一位是丹尼斯·科林斯,當地一位牙科醫生的兒子,他們的友誼就是從這個時期開始的,雖然科林當時只有16歲,比埃裡克小好幾歲,他們之間的親密關係是在以後幾年形成的。埃裡克伊頓的同學們,有的去了牛津大學、劍橋大學,有的在城裡找到了工作。面對著許多同學獲得的成就和榮譽——例如,康諾利就獲得了貝利厄爾獎學金——我們就會情不自禁地把奧威爾寫成一個背井離鄉的人,一個永遠流放在大英帝國窮鄉僻壤處的人。然而,印度的帝國警察部門是一個令人十分尊敬的單位,雖然沒有特別的誘人之處。但是這個職業對年輕人來說還是挺不錯的,尤其是像奧威爾這樣的與東方源遠流長的年輕人。巴迪康姆一家人雖然在一開始的時候激烈爭辯要給埃裡克「一次機會」,但還是接受了這樣的安排是合情合理的好安排。埃裡克家與巴迪康姆家相距140英里,中間還隔著倫敦,所以,埃裡克呆在英格蘭期間很少去看他們了。大約就在這段時期,埃裡克寫給普羅斯潑的信中有這樣一句話,「幾百萬人在上速成學校——至少有3個人。」4月,埃裡克又來到誇裡的巴迪康姆家,這時,吉辛莎已經是20歲的大姑娘了,她記得埃裡克拍打著普羅斯潑的工具包,學騎朋友的摩托車。她回憶起埃裡克抱怨說,「啟動多少次我倒不在乎,我想知道的是如何把這該死的東西停下來。」

  進入印度帝國警察部門的最小年齡是19歲,6月25日,埃裡克就達到這個年齡了。克拉克認為,幾乎沒有什麼伊頓人想到帝國的這塊地方來,他對能否謀得這份差事也滿不在乎,他寫給警方當局的信說,「我不知道進入印度帝國警察部門的候選人需要具備什麼樣的條件,我寄來一份畢業證書,可能這就是你們所需要的全部吧……」考試恰巧在埃裡克度過19歲生日後兩天舉行,持續一周。即使對一個懶散的伊頓畢業生來說,這類考試的智力要求並不高,例如,英文考試題只是要求考生給某位親戚寫封信,描述一下自己某次看戲的情況。歷史考試題也只是要求考生思索並且給出理由誰是自從皮特[Pitt(1708—1778),英國政治家,曾任首相,為英國贏得七年戰爭的勝利,使英國成為北美和印度的霸主——譯者注]以來英國最偉大的首相。埃裡克這次卻把精力放在伊頓求學時非常不喜歡的傳統學科上,考分最高的是拉丁文(滿分為2000分,他考了1782分),最差的是徒手繪畫,滿分為400分,他考了174分。考試總分滿分為12400分,錄取分為6000分,共有26名考生被錄取,埃裡克為第7名。埃裡克在當地的一個騎馬場練習騎馬,在初秋的騎馬考試中,他考得不怎麼好,23人通過騎馬考試,他為第21名,但總算是通過了。詢問奧威爾希望去何處供職,他首先選擇了緬甸,理由是他早先有許多親戚在那兒,他那著名的外祖母現在仍然住毛淡棉[Moulmein,緬甸南部薩爾溫江口港市——譯者注],後來,他父親也在緬甸服務過。如果說印度帝國警察部門有什麼供職的好地方的話,緬甸並非上佳選擇,但是,埃裡克深受其家庭背景的浸文明用語,這是他為自己命運設計的——或者早已註定的——安排。他將去從家庭的傳奇中熟知的地方為帝國警察部門服務,他的母親在那兒度過了童年的絕大部分時光,而且離他父親長期服務的印度也很近,他在那兒能夠擁有與家庭緊密相連的紐帶,這絕非流放。

  還有3個月,奧威爾就要離家赴任,他在克拉赫斯特的歲月突然結束了。他的一位少年朋友回憶說,這個時期的埃裡克像「一位狂野的青年」,瑪爾文以前排斥過他,他現在卻對索思伍德的督導赫斯特先生非常感冒。赫斯特過生日時,他們送去一隻死老鼠和一封簡短的賀柬,造成了一陣大驚小怪,埃裡克和同夥們被開除了,但是,這種懲罰對埃裡克來說毫無意義,因為他已經參加警方的考試了。吉辛莎是唯一見證1922年夏天埃裡克所做事情的人。她「確信」埃裡克在7月份的第2周于伊頓哈羅德的比賽期間與她們的一家人住在一起,並且和她們一起去什羅普郡度假。她回憶起她偷聽到奧威爾、普羅斯潑和一位普羅斯潑的哈羅德公學的同學3人之間的一次交談,他們討論了奧威爾鬼怪小說中的「大英雄」M.R.詹姆士。埃裡克與吉辛莎為什麼會分手呢?將近30年後,奧威爾給吉辛莎寫了一封信,他在信中客客氣氣地指責了吉辛莎「拋棄」了他,讓他去了緬甸。事實上,吉辛莎在她絕大部分的回憶錄中的預兆性的精確敘述並沒有記述他們兩人在最後一次見面時,雙方有沒有動感情,其時,吉辛莎21歲,到了結婚年齡,埃裡克19歲,正要去世界的另一端開始自己的職業生涯,雙方都知道,他們兩人的關係——就算以前有關係——命中註定是要破滅的。

  被緬甸警方錄用的還有另外兩亇人,其一是C.W.R.比頓,他於10月初就去赴任了;另一位是H.J.瓊斯,他與奧威爾一起在10月27日離開利物浦。這段費時一個月、長達8000英里的旅程要經過地中海、蘇伊士運河、紅海和印度洋,給奧威爾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1947年,英國在戰後不再節制消費了,奧威爾在《隨吾心願》的專欄文章中寫到了SS赫裡福德號輪船為頭等艙的旅客所提供豪華奢侈的環境。而奧威爾和瓊斯兩人在不睡覺的時候或者在甲板上沒有娛樂活動的時候,他們所剩下來的似乎只有吃了。飯菜「量大得驚人,是船員們常常用來彼此打賭誰能吃光的那種分量」。輪船在途中經過令人激動的錫蘭港,駛向東方。(《在緬甸的日子裡》中的弗洛裡記得,輪船「經過藍藍的、平靜透明的水域駛向科倫坡,海面上飄浮著海龜和黑色的水蛇,都在舒適地曬太陽」。)旅途中發生了兩樁具有象徵意義的事情,奧威爾後來把它們陸陸續續地寫進文章中。第一件事發生在航行的旅途中。奧威爾注意到,SS赫裡福德號輪船上的一位歐洲人舵工有著古銅色的皮膚,令他羡慕不已。這位舵工匆匆忙忙地從廚房裡跑出來,手裡拿著盛了烘焙好的半塊蛋糕的盤子,鬼鬼祟祟地帶著偷來的食物跑掉了,而不遠的頭等艙的旅客們正在大吃大喝。奧威爾認為,「這件事情對我的教育要遠遠勝過我從半打的文明用語宣傳小冊子裡所學到的東西」。第二件事發生在科倫坡港。一群苦力湧上甲板,要為那些下船的旅客提行李。一個苦力把一隻馬口鐵箱子拿反了,一個白人警官朝他背上狠狠地踢了一腳,旁觀者置若罔聞,尚有贊許之意。正如說教者所言,這種情況一方面是社會等級,另一方面是白人種族優越感,幾乎人人都能清楚地意識到這些。毋庸置疑,奧威爾親眼目睹了這一切,他對偷半塊蛋糕的舵正的細節描敘說明瞭這一點,但是,同時又叫人懷疑,他是否真的如他在文章中所敘述的那樣看見的呢?他需要的是這些事情所反映的象徵意義,為了這樣的象徵意義,他可以不厭其煩地敘說事情,這也是他作品的特色之一。

  輪船離開科倫坡,迎風劈浪駛過伊洛瓦底江口,經過了許多工廠的煙囪和矗立河邊的寶塔,駛向仰光。奧威爾和瓊斯拜會了許多人,其中包括總督哈考特·佈雷斯爵士和警察總監麥克唐納德上校,然後,在11月28日下午,他們兩人登上郵政車,經過16個小時的行程,到達警校的所在地曼德勒市。比他們早一個月到達的比頓和其他師生一起歡迎「這位灰黃臉色的、高高瘦瘦的、笨手笨腳的」小夥子,他的衣服「不管怎樣精心剪裁,看上去總像是掛在他身上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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