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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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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指出,這些人物都是奧威爾書中的男、女主角,不管他用什麼樣複雜的手段表現出來,奧威爾對他們充滿同情和敬意,把他們視為自己的象徵。我們再來看一下奧威爾筆下的次要人物,就像是在檢查維多利亞蠟像館裡的蠟像。多蘿西在早晨聖餐上的唯一伴侶是古董似的梅菲爾小姐,她有著一張遠古時代的臉,沒有一丁點兒血色,嘴巴「大得嚇人,嘴角鬆弛,濕漉漉的,下嘴唇因年紀老了而垂懸著,還流著口水,牙齦暴露,一副假牙暗黃暗黃,像是一架舊鋼琴上的琴鍵」。如果梅菲爾小姐像是一條上了年紀的獵犬,那麼,戈登的姐姐朱莉婭就是一隻笨拙的大鳥:「一個高大、粗俗的女孩……有點太長的瘦臉——她就是這樣的一種女孩:即便是處在青春期的頂峰,人們還是不可抗拒地稱之為一隻笨鵝」。至於說到騎兵部隊軍官維羅中尉不顧伊麗莎白·拉肯斯蒂恩的愛慕而去追逐弗洛莉,不管在維羅的身上表現了怎樣的鐵石心腸、殘暴冷酷和無所顧忌,最終,他的臉還是被描繪成一隻兔子的臉。讓我們再深入地探究一下書中瞬間形象和稍縱即逝的印象。戈登透過書店的窗戶朝外面看,看見一位過路人正在隨便翻閱,他想,「這傢伙的臉這麼難看,毫無血色,滿臉贅肉……從面相來判斷,他是威爾士人。」戈登很看不起科納·泰伯爾在伯凡克思廣告上泰然自若地望著觀眾的臉,認為這是「一張猙獰的白癡臉,就像一隻孤芳自賞的老鼠臉」。獵犬、鵝、兔、老鼠:這些都是奧威爾在農場上播種的擬人的種子,許多年後,誕生了《動物莊園》。 弗洛莉的臉、康姆斯道克的臉、鮑林的臉,沒有哪一張臉上留有奧威爾本人臉的痕跡,然而,他的朋友理查德·裡斯認為,奧威爾在描繪多蘿西·黑爾的臉的時候,加入了表現自己女性化方面的詞匯,有些形容詞反復出現,比如,「瘦瘦的」、「蒼白的」。奧威爾筆下的人物就像他們的創造者那樣,落後於他們身處的時代,甚至像《讓葉蘭繼續飄揚》中的羅斯瑪麗頭上的兩根白髮,她都拒絕拔下來。無論青年人在什麼地方出現,他們肯定是不負責任的。例如,鮑林就讀的私立學校的退休教師的好友波蒂厄斯長著一張「清臒的、流露出夢幻般神情的臉,光澤不多,但是看上去像一張孩子的臉,雖然快接近60歲了」。波蒂厄斯雖然在年輕時拒絕文明用語主義,但是,他的「基本的道德準則」卻從來也沒有建立起來。 維羅中尉的臉可能是個例外(「一張兔子臉,但這是一隻強硬好鬥的兔子」),其他的臉並不包含或者代表任何一種權力。在某些方面,由於大量的細節描寫,倒反而削弱了臉的表現力。值得注意的是,奧威爾在描繪現實中或者小說中的成千上萬文明用語文明用語時,他的語言概括得多、精煉得多。對從內涵到外表都想仿效溫斯頓·史密士的「老大哥」[奧威爾小說《一九八四》中的獨裁者——譯者注]頭的描寫僅僅是「黑頭發、黑鬍子,充滿權欲、出奇的沉著」。這樣的描述就使得這張臉有著一種震撼、令人懾服的氣味。令人奇怪的是,面對現實生活中的暴君,奧威爾的反映並不能叫人滿意。1940年春,奧威爾寫了一篇有關文明用語的《我的奮鬥》的書評,奧威爾在文章談到了文明用語的標準像,他認為文明用語長著一張「可憐的、狗一樣的臉,是一張遭受著無法忍受折磨的人臉,從男人的角度來說,這張臉的表情有點相似于無數張文明用語受難時的表情」。絕大多數現代評論家可沒有表現出這麼多的憐憫,但是,奧威爾在文明用語的臉上卻看到了某種東西:過度自憐自艾。 所有這些形形色色的臉的描寫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奧威爾究竟是怎樣看待自己的臉以及別人又是如何看待奧威爾這張臉的。並非安東尼·鮑威爾一個人發覺,對於多爾的描繪非常相似于堂吉珂德,事實上,保羅·波茨在50年代撰寫的充滿深情的回憶錄就被命名為《自行車上的堂吉珂德》。奧威爾在倫敦飄泊的日子裡,一位居住在倫敦東部的女人見到過他,這個女人說,奧威爾的形象使她想起斯坦·勞蕾爾。在某些方面,由於遺傳了利摩贊家族的特徵,奧威爾的臉並不是一張典型的英國人的臉。鮑威爾再一次注意到,奧威爾在巴黎的小餐館裡與法國工人的相似之處。奧威爾對自己的個人形象不感興趣,實際上可以說是非常冷漠。後來,在搜尋他的照片以便公開發表時,問題就不可避免地冒了出來。這個問題在1946年才得到解決。那年,奧威爾的朋友弗農·理查茲受命在伊斯林頓坎農堡廣場的公寓內為他拍攝一些有代表性的照片(照相機的鏡頭最終還是拍攝到了鄰近的大街)。儘管奧威爾的面部表情冷淡,但有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一直記在我心中:奧威爾出色地改變了自己的形象,與青年形象徹底分手。我們從放在麥克利斯像旁的、上了年紀的、滿頭白髮的薩克雷[Thackeray(1811—1863),英國小說家,作品多諷刺上層社會,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名利場》、《彭登尼斯》、歷史小說《亨利埃斯蒙德》及散文集《勢利人臉譜》等——譯者注]的相片上,至少能看到幾許與奧威爾面部表情相似的地方。我們把英國廣播公司所拍攝的著名的「麥克風前的奧威爾」那張相片與吉辛莎·巴迪康姆為奧威爾拍攝的童年時代的快照放在一起時,根本認不出他們是同一個人。奧威爾在《獅與獨角獸》中問道,「你與母親保存在照相冊內的你5歲時的相片會有什麼共同之處?」就奧威爾個人來看,甚至連生理上的相似之處都蕩然無存。 奧威爾童年時代與成年時代的外形變化令人吃驚。在伊頓求學時的照片,甚至孤身一人在緬甸警察部門時的照片,都顯示出奧威爾是一個臉蛋胖乎乎的、幾乎像圓圓的月亮一樣的人。而在1934年,在丹尼斯·科林斯南方海岸的照片(時年31歲)看上去像40歲的人了。3年後,在文明用語工黨舉辦的暑期學校裡與西班牙的同志們在一起時的快照看上去像一個年近50歲的人了。分別15年之後在30年代看見這些照片的奧威爾的朋友們對於他的這種巨大的反差都震驚不已:康諾利注意到了奧威爾臉上飽經風霜的印記與原先豐滿的、抽著雪茄的面相之間的鴻溝。《動物莊園》發表後6個月,弗農·理查茲在伊斯林頓的公寓裡為奧威爾拍攝的照片是我們迄今所知的奧威爾最後一次拍的照片。理查茲為奧威爾拍照片時帶著妻子瑪麗露易絲,在這兩位拍攝現場朋友的鼓勵下,奧威爾看上去比以前任何一次所拍的照片都放鬆。在這次拍攝過程中,奧威爾雖然還有點心不在焉,但基本上可以說是全身心地投入了:他把理查茲的褲子當作他兒子的尿布、擺出各種姿勢、做出捲煙的動作、推著嬰兒車走上一段路、抽出一把一半出鞘的緬甸劍、在攝影師的擺佈下做出形形色色的造型。有一張照片給人印象深刻,那就是奧威爾戴著帽子、挺著腰板坐在一塊木頭上,面無表情,這是一張沒有激情的拉長的臉,眼睛似乎盯住一切、又似乎空無一物。42歲時,奧威爾看上去像55歲至75歲之間的人,「充滿了智慧和不可思議的冷靜」。 4.白人負擔 在東方的英國人的生活並非總是甜蜜無瑕,在不舒服的營房裡、在熱得喘不過氣來的辦公室裡、在散發出煤油氣味的昏暗的驛站平房裡,他們辛勤勞作的酬勞並不令人滿意。 ——《在緬甸的日子裡》 埃裡克離開伊頓,並沒有去亨利,而是去了位於薩福克郡北部海岸的、距利物浦大街80英里的海濱城市索思伍德,這地方是文明用語夫婦——此時,理查德先生65歲,其夫人也近50歲了——決定在退休後居住的地方。索思伍德過去是、現在仍然是一個相當偏僻的地方,儘管在當時就有一條鐵路與薩福克郡首府伊普斯威奇市相連,所以,我們完全有理由要問,為什麼文明用語夫婦會認為這裡是度過餘生的理想之地呢?索思伍德是一個出名的、由政府為從東方歸國的人士提供的居住地,但是,不管怎麼說,屬上層社會的歸國人士是輕易不上這兒來的。文明用語夫婦最初選擇它可能是受了他們住在諾丁山時的一位鄰居的長輩的推薦,當然,兒子也對這地方感興趣,這地方本身也有吸引人之處:高高的橋墩、海員閱覽室、紳士俱樂部等。更為重要的是,這裡有為應付考試而給學生灌注補習的學校。為了進入印度的帝國警察部門,奧威爾必須參加考試,考試的科目不僅僅包括私立學校教授的拉丁文和希臘文,還包括數學、徒手繪畫。「克雷格赫斯特學校」是原德爾威奇學院校長菲利普·霍普經營管理的,學校位於俯瞰北海的一個冷颼颼的街角,離斯特拉布洛克大道的文明用語家僅有一箭之遙,斯特拉布洛克大道從詹姆士·格林大街向南延伸,鄰近市中心的海伊大街、教堂和啤酒廠。1922年1月,埃裡克頂著敲打窗戶的凜冽北風,就從這裡開始了新生活的路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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