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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歡樂》一文長達15000字,是奧威爾字斟句酌寫成的,它揭露了教育的弊端,類似于《尼古拉斯·尼科爾斯》一書中發生在多思博伊大廳裡的情景,也類似於塞繆爾·巴特勒的《眾生之路》。事實上,在閱讀《如此歡樂》時,一個人常常會想起巴特勒對中小學生的忠告:不要張望別的同學,坐在教室的後排,趴在課本上半睡半醒,假如不牢記這些忠告的話,一個人在長大後的許多年裡會成為一個指手畫腳、動輒訓人的人。奧威爾對威爾克斯夫婦的指責許許多多、五花八門,但是,分門別類起來,或許只有6個方面:殘酷(文章的開頭就敘述了威爾克斯先生用馬鞭子抽打埃裡克的事情);勢利;再三強調埃裡克被施捨的地位;學校環境髒兮兮的,伙食差,居住條件惡劣;教學水平低下;學籍檔案記錄是由一個可怕的、飛揚跋扈的、反復無常的、失去自我控制的人把持住的。

  在《如此歡樂》一文中,作者描述了一再出現的孩子的恐懼心理、對悲慘童年生活的想法以及生活在由頑固不化、隨心所欲的人主宰的噩夢裡,但是,沒有哪一條這樣簡略的描寫是十分公正地反映了實際情況。作者的感情是通過對公開事件的描述表達出來的。威爾克斯先生對埃裡克的鞭打十分殘暴,打到半當中,馬鞭的把柄斷了。奧威爾當時就號啕大哭。疼痛、哭喊、悔恨,但是,更多的是「一種在孩子身上不應該有的深深的悲哀和一種難以表達的情緒:一種孤獨感、一種無助感、一種不僅被封閉在敵對的世界裡,也被封閉在好壞不分的世界裡的感覺,在這樣的世界裡,我根本不可能去遵守什麼規則」。這也是一個非常勢利的世界,有錢人家的孩子明顯受到關愛(「我懷疑,『黑人』是否禁閉過其父年收入大大超過2000英鎊的孩子」),而收費減半的埃裡克則經常被剝奪上課的權力以便讓校方減少不必要的開支(「你的家長負擔不起」),而且,校方常常警告他,倘若不給他獎學金,命運會怎樣(「一個辦公室打雜的小孩年收入只不過是40英鎊而已」)。生活狀況極其糟糕:用陳年的糧食熬出來的粥沾在青灰色碗邊;在髒水潭裡游泳;在臭氣沖天的衛生間裡洗漱。奧威爾一直認為,他一想到聖西普裡安學校,就立刻會「倒抽一口冷氣、嗅到噁心的氣味——一種混合著襪子上的腳汗氣、毛巾上的酸味、走廊上排泄物的臭氣、刀叉上的餿味、燉羊肉冒出來的文明用語味等氣味,以及開關廁所間大門的乒乓聲和宿舍裡水壺的鳴叫聲」。至於威爾克斯夫婦及其手下人的教學方法,只是一味地背誦,目的就是為了應付拿獎學金的考試。學校的主宰是威爾克斯太太,一個偏袒的、無時無刻不在訓人的、陰險的、惡毒的、侵犯他人的女人,奧威爾背負著「內疚的忠誠」作對付她的最後一招。

  《如此歡樂》中有一、兩段表明了作者要努力平衡一下對聖西普裡安學校的看法。「沒有一個人在回顧自己童年歲月時會實事求是地說沒有一點兒歡樂,」奧威爾評論道。除了幾次去海灘遠足外,留在20歲以前的奧威爾心中的「好」記憶是與動物在一起的時候,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書籍。他記得,他與康諾利一起竟然在威爾克斯太太私人藏書室裡發現了《名利場》。奧威爾甚至還承認,他喜歡學校的兩名教工,並與他們交往。這兩人是巴徹勒先生(名字叫諾爾斯)和西爾勒斯先生(名字叫布朗):後者教地理和繪畫,也組織郊遊,曾經在自己的房間裡拿出一把梨形的鍍金左輪手槍給埃裡克看。但是,令人不安的是,他對聖西普裡安學校的看法在整體上是否定的,得出的結論是,「記憶中的大部分都是令人厭惡的東西」,懷有一種深深的、無法改變的感覺。「我窮;我弱;我不受歡迎;我長期咳嗽不止;我膽小怕事;我渾身散發臭氣。」5年的聖西普裡安學校生活加強了奧威爾的一個信念,這個信念使他的童年生活抹上一層顏色,「所以,我不是好學生,我在浪費時間,糟蹋自己的才能,我舉止頑劣、愚蠢、可惡,而且忘恩負義……」

  即使我們考慮到奧威爾由於過分敏感而做出的種種挑剔,還是存在著許多問題,因為許多著名的前聖西普裡安學校的學生——康諾利、加文·馬克斯韋爾、高爾夫球運動員亨利·朗赫斯特——都發表了他們回憶中的威爾克斯夫婦,沒有一個人像奧威爾那樣仇恨他們倆。那麼,對於奧威爾的話,我們到底能相信多少呢?我們應該記在心中的是,一般說來,聰穎、敏感的孩子對於成長過程中的一些事情比起同班同學來感受會更加深刻,因為絕大多數人只顧及和忙於手頭上要做的事情。早期的傳記作家寫到,威爾克斯太太對於年少的埃裡克有著自己的鮮明觀點:她回憶說,他身上沒有熱情。威爾克斯太太的兒子與埃裡克差不多是同時代的人,他回憶說,文明用語媽「非常重視」這個萎靡的忘恩負義之徒。這像是為各自黨派投票競選而發表的言論,但是,搜集好幾位前聖西普裡安學校的學生所撰寫的回憶文章,都提供了足夠的證據來反駁奧威爾的話。威爾克斯夫人絕不是一個文明用語狂,相反,她是一個有點害羞的從不侵犯他人的人。她或許有點勢利,但是,這是當時學校中流行的弊病。為了增加來自顯赫家庭的學生,威爾克斯夫婦這麼做只是代表他們那個階層人士的普遍行為。此外,還有這樣一個事實,沒有一個人因為繳納半費而被公開或私下中止學業。至於說到學校條件差,那是因為埃裡克在校的一半時間是處於戰爭時期,故而食品短缺,要以高價才能買到好東西。無數的回憶文章說,學校伙食是驚人的單調,差不多都是糟糕透頂。至於學校的教學水平,從期終考試由校外的同行實施這一點來看,已經是不言自明,能夠說明問題了。關於威爾克斯太太,有幾個學生(後來回憶)抱怨她偏心和刹那間的脾氣;而另外一些學生則認為她是一個能激勵人的人,她的知識、她的熱情、她的英文功底不會輸給一位大學教師。許多學生在畢業之後仍給她寫信,保持聯繫。1951年,250位學生參加了以她的名義舉行的慶祝晚宴,亨利·朗赫斯特興高采烈地聲稱,威爾克斯夫人是「我生活中的一位傑出的女子」。

  歷史表明,20世紀初期的預備學校是一個令人失望的地方。儘管在安東尼·鮑威爾的身上沒有發生過什麼特別可怕的事情,他承認,以前讀書的紐比肯學校,他現在連5分鐘都不願意呆。即使崇拜學校、敬仰老師的亞曆克·沃都記得,他曾經被迫吃下令他剛剛嘔吐過的一碗早餐食品。傑辛莎·巴迪康姆的話值得一聽。她回憶起奧威爾與她兄弟普羅斯潑之間關於學校體罰的幾次對話,給她留下的印象是,體罰相當少,絕不普遍。有一次,他們倆談到了威爾克斯夫人,奧威爾說,「要和一位老媽媽待在一起而感到高興的話,那你必須是一位身穿蘇格蘭褶襇裙的公爵」,當然,這是一種幽默的說法,並無憎恨的成分。至於奧威爾指責自己體弱、膽小、有病、不受歡迎、體臭等等,巴迪康姆小姐輕鬆愉快地把它們統統排斥掉。她認為,奧威爾是一個完全正常的、快樂的男孩,發育也很好(在留下來的照片上可以看到,他的個頭長得比普羅斯潑還要高),有著文明用語自主的個性。但是,在某種程度上,這種享有盛名的個性並沒有給他帶來什麼煩惱,聖西普裡安學校是他的「替罪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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