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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相連的城市之五

  說到賽德茜麗亞,我應該先描述城的進口。你一定以為逐漸接近城門的時候會看見一列城牆從多塵的平原升起,守在牆外的海關人員已經在斜起眼睛望你的行李包裹。抵達城市之前,你一直還在城外;你穿過拱門便會發覺自己已經進了城;它堅固的厚度包圍著你;石頭上有刻紋,只要追隨它粗糙的線條,你就可以看出圖形。

  假如你相信這個,你就錯了:賽德酋麗亞不是這樣的。你走了許多小時,卻還弄不清楚是不是已經進了城或者仍然在城外。賽德茜麗亞是一個稀釋在平原裡的城市,向周圍伸展,就像沼澤上一個沒有岸的湖;暗淡的建築物背靠背站在荒蕪的田地裡,混雜著木板釘成的圍欄和鐵皮小屋。街道的邊沿上不時有一叢一叢簡陋的建築物,或高或矮,就像一隻缺齒的梳子,讓人覺得接近城市的中心了。可是你繼續向前走的時候卻只看到一些說不清性質的地方,然後是一堆工場和貨倉、墳場、有韋氏轉輪的遊樂場、屠場;你走進一條有許多小店的巷子,不久就看到一些好像患了麻瘋的郊區。

  如果你向路人打聽,「賽德茜麗亞在哪裡?」他們會作出一個籠統的手勢,意思可能是「就在這裡」,也可能是「前面」或者「周圍都是」或甚至「在你背後」。

  「我想找的是城市,」你堅持著問。

  「我們每天早上到這裡來工作,」有人回答,另一些人卻說,「我們晚上回來睡覺。」

  「可是人們居住的城呢?」你問。

  「一定在那邊,」他們說,有些人抬起手臂斜斜指向地平線上的一叢陰影,而另一些人卻指向你背後另一些尖頂。

  「那麼我是走過了頭了?」

  「沒有,到前面去看看罷」。

  於是你繼續上路,從一個郊區走到另一個郊區,然後,離開賽德茜麗亞的時間到了。你向人打聽出城的路,你又一次經過雀斑一樣零亂的市郊;入夜;窗子亮起來,這邊濃密些,那邊疏落些。

  你已經放棄打聽這殘破的四周環境是不是藏著一個可以讓旅人辨認和記住的賽德茜麗亞,或者賽德茜麗亞僅僅是它自己的郊區。此刻使你煩心的是一個更苦惱的問題:賽德茜麗亞的外面是否還有外面?或者,無論你向城外走了多遠,你是否只從一個過渡區到達另一個過渡區而永遠無法脫身?

  隱蔽的城市之四

  幾百年反反復複的侵略,使希奧朵拉吃盡了苦頭;一個敵人剛剛被趕走,另一個敵人馬上就強盛起來,威脅劫後餘生的居民。天上的兀鷹飛走之後,他們就得對付蛇群;蜘蛛消失了,蒼蠅就繁殖成為整片的黑;城市戰勝了白蟻,卻又備受鑽木蟲之苦。敵不過城市的動物逐一絕滅。居民剝掉它們的鱗片和甲殼,拔掉它們的鞘翅和羽毛,使希奧朵拉成為人的城市,至今仍然保留著這種特色。

  可是,首先,多年來都不能肯定,最後的勝利會不會屬￿今天向人類主權挑戰的最後一種動物:老鼠。每一代的老鼠都是殺不盡的,總有若干數目殘留下來,繼續繁殖出更強大的後代,它們不怕陷阱,不怕毒藥。它們只需要幾個星期就可以塞滿希奧朵拉的陰溝。可是,充滿殺機的、本領很大的人類,終於藉一次淩厲的大屠殺擊潰了自大的敵人。

  屍體和它們最後的跳蚤和最後的細菌給葬掉之後,這個動物大墳場變成了封閉的無菌城市。人終於重新建立起自己打亂了的世界秩序:再沒有任何活的動物懷疑這一點。希奧朵拉圖書館的書櫥裡收藏著布封和林納歐斯的著作,讓人知道什麼是動物。

  最低限度,希奧朵拉的居民是這樣相信的,他們想像不到有一種被忘掉的動物會從沉睡中醒覺。另一種動物自從被逐出未絕種的動物系統之後,曾經銷聲匿跡多年,此刻在存放古書的地庫裡又開始蠢動;它從柱頂和去水道上面躍起,蹲在入睡者的床邊。人頭獅、吸血蝙蝠、獨角蛟、九尾狐、牛頭、馬臉、人狼和兩頭蛇。開始再度侵入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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