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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她來到廚房。湯姆的東西都放在廚房裡——吃的食物,燒的煤,使用的工具以及備用物品。他有一支槍,和戴維的一模一樣。她知道這一點是因為戴維是在看過湯姆的槍以後才叫人照那種式樣買的。他們倆喜歡在一起談論武器,一談就是好半天。

  她找到了湯姆的槍,還有一盒子彈。她把兩支槍和子彈都放在廚房的桌子上。

  她相信,機械一類的東西操作起來比較簡單。女人在碰到機械方面的事時顯得笨拙是因為她們害怕,而並不是因為她們愚蠢。

  她胡亂撥弄著戴維的槍,但槍口始終對外,終於拉開了槍栓。接著她就思考自己是怎麼打開的,領悟其中的道理,然後又反復練習。

  操作實在簡單,真是意外。

  她把兩支槍分別裝上了子彈。然後,為了確認一切都弄好了,她用湯姆的槍對準廚房的牆,放了一槍。

  牆上的泥灰落下了一些,鮑勃在亂叫,像是發了狂一樣。後坐力又撞傷了她的臀部,耳朵也震得一時嗡嗡響,但是她已得到了武裝實踐。

  她一定要記住,摳扳機的時候動作要輕,這樣就可以避免槍的震動,也不會影響瞄準。男人們在部隊裡可能受過這一類的教育。

  下一步幹些什麼呢?亨利要進屋,得想點辦法不要讓他輕易地就能進來。

  兩道門當然都沒有裝鎖。在這個島上如果一幢房子遭了竊,那麼盜犯明顯地就住在另一幢。露西翻找著湯姆的工具箱,找到一把亮閃閃的斧頭,刀口很鋒利。她站到了樓梯上,開始劈樓梯扶手。

  這麼幹使得雙臂很疼痛。但是,她劈了五分鐘,畢竟砍下了六小截,那都是用又結實又經過加工的橡木做的。她又找到了錘子和一些鐵釘,把砍下的橡樹條橫釘在前後兩道門上,每扇門釘三根,每根用四顆釘子。這些事幹完以後,手腕已疼痛難忍,錘子拿起來就像鉛塊一樣沉重。然而她的事仍然沒幹完。

  她又找到一把光亮的4英寸長的釘子,把房子周圍的每一扇窗戶都釘死。在幹活中她有了新的發現,懂得男人釘釘子時為什麼把釘子街在嘴裡:這是因為釘釘子要用兩隻手,要是把釘子揣在口袋裡它們會紮破你的皮膚。

  工作幹完以後,天色已黑,她沒有開燈。

  他自然還是可以進屋的,但是那時她至少會聽到動靜。他進門時總會撬開什麼東西,那就會驚動她——她一聽到響聲便可以做好開槍的準備。

  她提著兩支槍到樓上去看看小喬。他還在湯姆的床上睡著,身上裹著毯子。露西劃了根火柴,照一照他的臉。安眠藥果然有效,但是他臉色健康,體溫也似乎很正常,呼吸均勻。她輕聲說著:「小寶貝,就這麼睡下去吧。」突然滋生的對孩子的體貼,更增加了她對亨利的憎恨。

  她在房子裡四處巡視,心裡很不安,還察看著窗外那黑洞洞的夜色,每到一處,狗總是和她形影不離。她只拿著一支槍,另一支放在樓梯口,但是她把斧頭勒在了褲腰帶上。

  她想起了無線電收發報機,把呼救信號SOS又發了好幾次。至於有沒有人聽到她的呼救,這台發報機還管不管用,她都不知道。她也不懂更多有關莫爾斯電碼的知識,因此無法發出別的什麼信號。

  突然間她又閃出了這麼一個念頭:這個莫爾斯電碼,就是湯姆可能也不懂。一定在哪兒有使用說明書吧?如果能把這兒的情況告訴其他人……她在屋子裡到處搜尋,劃掉幾十根火柴。每當劃亮一根火柴而能看到窗戶時,她就膽戰心驚。結果什麼也沒有找到。

  算了吧,他可能真的懂得莫爾斯電碼。

  不過反過來想想,湯姆要莫爾斯電碼幹什麼?如果發現敵機,他只要向大陸報告一聲就行了,沒有理由不通過電波傳遞消息……戴維經常使用的口頭語是什麼……「全明白了。」

  她走到臥室,又打量著發報機,就看到機身的一側有個麥克風——先前由於匆忙,她忽略了。

  如果她能和別人說話,別人也會和她交談。

  另一個人的聲音——來自大陸上的人的聲音,是那麼正常而清醒。突然間,這聲音似乎成了她在這世界上最渴望得到的東西。

  她拿起麥克風,試著按電鍵。

  鮑勃輕輕在叫。

  她放下麥克風,伸出手在黑暗中摸著狗。「鮑勃,怎麼啦?」

  狗又在叫。她能感覺到,狗已經豎起了耳朵在聽著動靜。她嚇得心驚肉跳——本來她充滿了信心,因為有槍對付亨利,懂得了如何裝子彈,堵塞了門,窗戶也釘死了……可是狗的警覺的叫聲,把她那種信心一掃而光。

  她小聲說:「到樓下去,輕一點。」

  她抓住狗的頸圈,牽著狗下了樓。她忘了先前砍掉了樓梯扶手,這時下樓還在暗中伸手扶欄杆,差點失去了平衡。她趕忙穩住自己,還吮了吮被紮破的手指。

  到了門廳,狗停了片刻,然後叫得更響,還使勁拖著露西往廚房那兒走。她把狗抱起來,捂住它的嘴,不讓它出聲,悄悄走過過道,溜進廚房。

  她兩眼直盯著窗子,可是什麼也看不見,眼前只有黑乎乎的一片。

  她在聽著動靜。窗戶有嘎吱聲——開始聲音很小,幾乎聽不到,然後聲音大了一些。他要進屋。鮑勃在威脅似的低哼,聲音卡在喉嚨裡,不過它好像明白了露西為什麼要突然捂住它的嘴。

  夜晚變得更加安寧。露西覺得風暴已有所緩和,儘管這緩和還不太明顯。亨利似乎已放棄了從廚房的窗戶進屋的打算。她也來到了起居室。

  她又聽到了那種嘎吱聲,是老木板受到壓力而發出的響聲。亨利現在的決心似乎更大:只聽到三聲問響,他似乎在敲打窗框,手掌根上還套有護套。

  露西放下了狗,把槍舉起來。這差不多完全是憑著想像,因為她所看到的窗戶僅僅是一片黑暗中的灰色方塊。如果他撬開窗戶,她立即就開槍。

  撞擊的響聲更大了。鮑勃失去控制,忍不住狂吠起來。外面有拖著腳步行走的響聲。

  接著聽到了人聲。

  「露西?」

  她緊咬牙關。

  「露西?」

  他的聲音低沉、溫柔而親切——在床上也是這種聲音。

  「露西,我在叫你,你聽到了嗎?你不用害怕,我不想傷害你,請跟我說說話。」

  她真想摳動扳機,制止那可怕的聲音,消除那聲音帶給她的回憶,但是她還是忍住了。

  「露西,親愛的……」她聽到的像是低沉的哭泣聲。「露西,他對我襲擊——我不得不殺了他……我殺他是為了我的祖國,你不該因此而恨我——」

  這究竟是什麼意思?說得真是荒唐可笑。過去兩天裡,他那麼親切和善,難道是一種偽裝?難道他精神不正常?可是實際上他比許多人都顯得更清醒——而且,他已犯下了殺人罪……雖然她還不清楚前因後果……別胡思亂想了……她的心腸已漸漸軟了下來,這當然正中他的下懷。

  她有辦法了。

  「露西,只想你和我說說話……」

  他的聲音漸漸消逝,因為這時她踮起腳走進了廚房。如果亨利有什麼進一步的舉動,鮑勃一定會警告她。她摸著了湯姆的工具箱,從裡面找到一把鉗子。她走到廚房窗戶邊,手指摸到了先前釘的釘子。然後,她小心翼翼地、儘量輕聲地把釘子拔出來。拔釘子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

  拔過釘子以後,她回到起居室,注意動靜。

  「……別給我添麻煩,我不會動你……」

  她極其輕聲地把廚房窗子拉起來,悄悄走進起居室,抱起了狗,又回到廚房。

  「……傷害你是我最不願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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