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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誰也沒有吭聲。

  布洛格斯待在緊急起飛室,坐在靠近爐火的柔軟的沙發椅上。他耳聽著鐵皮屋頂上猶如鼓點一般的雨聲,不時地打著盹,腦中還想到戰爭後期皇家空軍造就的不同類型的軍官。英國空軍飛行員作戰似乎沒法不讓人鼓舞。這些飛行員一方面沒有受到足夠的教育,說的是粗話,喝起酒來無休無止;另一方面他們不怕疲勞。天天身處被烈火燒死的危險中卻毫不在乎,很有騎士的無畏精神。隨著戰爭的深入,他們漸漸地遠離家鄉,僅靠那種學生似的英雄氣概就顯得不夠,因為空戰的重點已經從衝勁十足的單機混戰轉變為單調乏味的機械性轟炸了。飛行員雖然照樣喝酒,照樣講他們的行話,但是他們顯得更老練、更頑強,眼光也更加挑剔,在他們身上已不再有《湯姆·布朗的學生時代》①裡的那些東西了。布洛格斯想起在阿伯丁的牢房裡他對那可憐的普通盜竊犯的所作所為,他就意識到他們都變了。

  ①《湯姆·布朗的學生時代》(Tom Brown』s Schooldays):英國法學家、改革家和小說家休斯(Hughas,Thornas,1822-1896)所寫的小說。反映的是作者1834年到1842年在格拉比公學求學期間這個學校的人物和生活,深受讀者歡迎,迄1890年已重印約50次。

  室內的飛行員都很安靜。他們就坐在他的周圍:有的像他一樣在打瞌睡;有的在看書或者下棋;有個戴眼鏡的領航員待在角落裡,在學俄語。

  布洛格斯眼睛似睜非睜地觀察著房間,這時候又有一位飛行員走了進來。他一眼就看出:這位飛行員並沒有因戰爭而顯得蒼老,他張著大嘴在笑,很有傳統軍人的風味;細皮嫩肉,看樣子一個星期刮一次鬍子就夠了。他敞開著外衣,頭盔拿在手裡,徑直走到布洛格斯面前。

  「是布洛格斯警探長嗎?」

  「是我。」

  「這太好了。我是你的飛行員,查爾斯·考爾德。」

  「好哇。」布洛格斯與他握著手。

  「『風箏』準備就緒,引擎響聲像小鳥的鳴叫一樣好聽。這架飛機水陸兩用,我想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

  「太好了。我們將在海面上降落,然後滑行,到了離海岸10碼左右,就用救生圈送你上岸。」

  「然後就等我回來。」

  「正是那樣。那麼,現在只要等天氣轉好。」

  「是的。你看,查爾斯,我在全國各地追蹤這個傢伙,追了六天六夜。現在想乘機打個盹,請別介意。」

  「這沒有什麼!」飛行員便坐下來,從外衣裡掏出很厚的一本書,他說,「《戰爭與和平》,補一補文化學習。」

  布洛格斯說:「真是好樣的。」說著就鬧起眼睛。

  帕西瓦爾·戈德利曼和他舅舅特裡上校並肩坐在地圖室裡,他們一邊喝咖啡,一邊往盛灰的提桶裡彈著煙灰,那桶就放在他們之間的地板上。戈德利曼下意識地不停彈著煙灰。

  「我看,我們已盡了最大努力。」他說。

  「這話你說過了。」

  「驅潛快艇已經到了那一邊,戰鬥機與那兒相距只有幾分鐘的距離。因此,德國潛艇一旦露出海面,我們立即就進行炮火襲擊。」

  「如果能發現它。」

  「驅潛快艇將儘快派一隊人登陸。緊接著,布洛格斯也會趕到,隨後到達的是海岸警衛隊。」

  「可是能不能及時到達,他們誰都沒有把握。」

  「我知道。」戈德利曼面帶倦容地說,「凡能辦的我們都辦了,難道還不夠?」

  特裡又點了一支煙,問道:「島上住的人怎麼樣?」

  「啊,對了,島上只有兩幢房子:一幢住的是牧羊主和他的妻子,他們有一個孩子。另一幢住的是個老牧羊人,他有一台皇家觀察部隊使用的無線電收發報機,可是我們沒有辦法和他聯繫……他可能把電鍵老開在『發射』上。他老了。」

  「牧羊主似乎有些作為吧,」特裡說,「如果他很機靈,或許他就能抓住間諜。」

  戈德利曼搖著頭。「是個可憐人,只能坐輪椅行動。」

  「天啦,我們真背時,是嗎?」

  「是啊,」戈德利曼說,「似乎是『針』在控制局面。」

  第三十三章

  露西漸漸變得十分沉著。冰涼麻木的感覺襲上她的全身,感情逐漸平息了,但頭腦卻越來越敏銳。先前她一想到和一個兇手同住在一起,一下子就癱了下來,現在這樣的情況越來越少。使她驚訝的是:她現在只想到要保持清醒的頭腦,保持戒備。

  起居室裡,亨利坐在那兒看小說,她就在他周圍忙著清潔打掃一類的家務事。她不知道自己這種感情上的變化亨利已經注意到了什麼程度。他這人有敏銳的觀察能力,不可能沒有覺察。比如她開吉普車時出現的場面,他顯然是有了警惕,否則他就不會表現出那麼露骨的疑心。他一定發現有什麼事使她震驚了。另一方面,在小喬發現他們在一個床上以前,她就已經心神不寧……他可能以為:反正這一切已經錯了,如此而已。

  說來也奇怪,露西還有這麼一種古怪的念頭:他完全清楚她心裡在想些什麼,卻裝做若無其事。

  她往廚房的晾衣架上晾著洗過的衣服,說:「這麼做很抱歉,可是雨又不停,我也不能老等著。」

  他毫無興趣地對衣服看了一眼,回答說:「這沒什麼。」說完他又回到了起居室。

  在這些零散的濕衣服中,有一套是露西的。那一整套衣服既乾淨又不濕。

  她用蔬菜餅做了一頓簡便的午餐,把小喬和費伯叫過來,為他們端上食物。

  戴維那支槍就靠在廚房的拐角上。她說:「我不喜歡擺在屋裡的槍還裝著子彈。」

  「吃過飯以後,我就把子彈取下來。餅子很好吃。」

  「我不愛吃。」小喬說。

  露西把槍拿起來,放在威爾士餐具櫃的頂上。「我看只要小喬拿不到槍就沒事。」

  小喬說:「我長大了就要打德國人。」

  「今天下午,你得睡覺。」露西對他說。她走進起居室,從櫥子裡取出戴維用的安眠藥瓶子,倒出了一片。體重160磅的大人如果服兩片,劑量就嫌太重;若要讓體重為50磅的孩子睡一下午的覺,四分之一片的劑量正好。她把藥片放在砧板上,分成了兩半以後再分成兩半。她把四分之一藥片放在湯匙裡,用另一隻湯匙背碾碎,放進一小杯牛奶裡,遞給小喬,對他說:「喝光,一滴都不剩。」

  費伯始終在看著,一句話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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